看不清的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所以当秦世遗反应过来时，冰晶已经成了尘埃。

　　天底下能在秦世遗眼皮子底下拍碎冰晶的不出五人，而轻功天下第一的花无心就是其中之一。

　　空气瞬间凝固。

　　洛神大吃一惊，跳起来想抓住花无心，却见花无心像泥鳅一样滑到了墙角。

　　洛神气急：“你做什么！”

　　花无心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知道真相。”

　　秦世遗握紧了拳：“我们不能？”

　　花无心道：“你们不能。”

　　秦世遗眉心一皱：“你们？”

　　花无心斩钉截铁地道：“你们。”

　　他将自己与洛神等人划开了界限。

　　洛神急了：“无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样岂非要害死你徒儿？”

　　花无心负起手道：“我徒我自会救，但你，我不救。”

　　洛神懂了。没有人比他更懂。

　　花无心想要洛神的命，所以洛神不能知道真相，那么洛神这个共犯将会被武林盟制裁。

　　洛神苦涩地道：“你竟恨我如此，还要拉你徒儿陪葬，若臭小子因你我恩怨而死，你良心可安？”

　　花无心冷冷地道：“这是他的命。”

　　秦世遗声音森冷。他没有动，但他的杀气在动。“无人能掌控别人的命，你也不能。”

　　花无心背负起了双手：“你要杀我？”

　　他虽然是跟秦世遗说话，但他看向的，却是洛神。

　　他相信，洛神不会允许任何人杀他。

　　洛神黯然地握住秦世遗的右手：“我答应过他，绝不能让他死在我之前。”

　　洛神是负心人，但却是个会履行承诺的负心人。

　　他按的不是秦世遗的右手，而是穴道，他是大夫，大夫武功纵然比不上剑客，但投机取巧的功夫却能让剑客甘拜下风——此刻，如果秦世遗贸然攻击，秦世遗的右手就会废掉。

　　右手是剑客的命，秦世遗当然不会不要命。

　　花无心道：“很好，你还记得。”

　　洛神苦涩地道：“我记得。你走吧，别再出现我眼前。”

　　花无心甩甩袖，转身走向房门。

　　但他却没能如愿离开。

　　就在这一刹那，一物裹挟着凌厉的气道击到花无心的背上要穴。

　　速度太快，快得花无心都来不及闪避，就已经全身动弹不得。

　　花无心脸色一变：“你……”秦世遗就站在他斜后方，他对着秦世遗道，“何意？”

　　秦世遗全身灌满杀气，面色冰冷：“他不杀你，但我却可以杀你。”

　　花无心却不将秦世遗放在眼里，他倨傲地扬起头：“你杀我，是为了萧离恨？”

　　秦世遗冷声道：“是。”

　　花无心道：“但你却杀不了我。”

　　秦世遗问：“因为洛神？”

　　花无心笃定地道：“因为洛神。”

　　秦世遗面色不改，眼神里却浮现讥诮的冷意：“你错了。”

　　花无心疑惑地问：“我错了？”

　　秦世遗道出实情：“你以为点你的穴的人是我？”

　　花无心一惊。

　　秦世遗是天下第一剑，他就是剑，剑就是他，他的剑气可以隔空取人首级，更可以隔空点穴。

　　不是他，就只可能是另外一人。

　　洛神。

　　洛神是隐匿江湖二十年的医仙，江湖上没人知道他武功底细，但江湖上能拈花摘叶杀人的，不出五人，他必然不是五人之一。

　　那他如何点上轻功天下第一之人的穴？

　　“你一定很惊讶，”洛神从花无心背后走出，他的声音忽然下沉了几度，仿佛之前那个古灵精怪的中年人是另外一人，“我为何能点上你的穴。”

　　花无心更是吃惊，只因他看到了秦世遗，却没看到洛神，甚至没感觉到洛神是何时接近的他：“不错。”

　　“你的轻功天下第一，但若是有人的轻功比天下第一更快呢？”洛神道。

　　世上还有人比轻功天下第一更快？

　　“那定然是隐世高手。”花无心沉声道。

　　洛神问：“我是隐世高手？”

　　花无心反问：“你不是？”

　　“我不是。所以，”洛神站到花无心面前，“为何没有另一种可能，你不是轻功天下第一。”

　　花无心呼吸一窒。他问：“我不是轻功天下第一，那谁是？”

　　洛神转口道：“你为何会出现在小镇里？”

　　花无心答：“为了杀重出江湖的你。”

　　洛神嘴角冷冷地一扬：“医王谷从未透露过我重出江湖的风声，如今的江湖上见过我的人已为数不多，那么现今江湖，除却我身边人，又有何人知道我重出江湖？”

　　花无心沉默。

　　“你正巧出现在小镇里，却又这么正好识破了我的易容，认出了我？”洛神一句句地道，“是因为你不是来杀我，而是来杀风寡妇。而你身边恰好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花无心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是你想否认而已。”秦世遗道，“我们找到了风寡妇之子的尸首，发现尸首的右臂已断，断臂横切面完整，且断臂时间不长，只有武功不俗的习武之人才能做到。小镇只有普通人，而风寡妇之子几乎足不出户，习武之人从何而来，他又如何会被断臂？”

　　洛神跟他一唱一和：“只有一种可能，他需要断臂的特征，来为后面的假死做准备。只要有人见到他断臂，在看到断臂的同体型的尸首时，便会认为那具尸首便是他。”

　　秦世遗道：“所以我们看到的风寡妇之子的尸首并非他本人，而是被杀来做替死鬼的普通人。”

　　花无心被他们的话题勾起了兴趣：“为什么要找个替死鬼？”

　　“萧离恨已被卷入纷争，他定然会查找真相，那免不了会查到风寡妇和其子身上，进而查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要避免被查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杀了知情人，也就是风寡妇和其子，第二，杀了萧离恨和其身边人。”秦世遗道，“所以你出现了，你担心风寡妇透露秘密，于是来杀她，她也早知自己难逃一死，便拉整个小镇的人陪葬。只是她恐怕想不到，她躲躲藏藏了二十多年，苦心经营了那么久，培育出来的儿子，却要为了让她死守真相，而杀了她。你，”他忽然厉声，“便是风寡妇之子。”

　　花无心瞳孔一缩，声音有些泄了气：“我是风寡妇之子？”

　　洛神道：“你就是风寡妇之子，你为了杀风寡妇和接近我们，才易容成花无心。我们根据线索猜测，与风寡妇同居之人，可能是她的亲子，也可能是风无痕，却忘了一种可能，她可能同时与亲子和风无痕同居。你出现的时间，与风无痕出现的时间有差异，因此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我们推断，你能易容成花无心，可见你擅长易容和模仿他人，而那个用木头练刀法的人，是风无痕。你们出现于江湖之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为了掩盖什么，不惜杀了风寡妇？”

　　花无心闭了闭眼，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在我回答你之前，我且问你一事。你如何发现我不是花无心的？在数月前见到花无心本人，我便连他的轻功也偷学了大半，更别说神态和性格。我究竟哪里不像？”

　　秦世遗忽然道：“萧离恨从来不会认任何人为师。”

　　花无心悟了。既然不会认人为师，那花无心本人就应当知道萧离恨的性格，不会让其认己为师。

　　他输了，不是输在自己的易容上，而是输给了萧离恨。

　　“花无心”道：“萧离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花无心……”洛神忽然噤声，迅速倒退，秦世遗也极速退后一步。

　　一物精准无误地穿过方才他们俩所在之处，击在“花无心”的穴道上，只见“花无心”足尖一点，奔出了屋外。

　　他很快，能偷学轻功天下第一的武学奇才肯定不一样。

　　但洛神却比他更快，只眨眼之间，便追到几乎与他持平的地步。

　　“花无心”一惊，手里的花鞭扬起，洛神双足却如踏在浮云之上，轻轻一点，便避开要害，同时向他射出一物。

　　“花无心”惊险躲避，那物堪堪擦过他脸，只听“叮”地一声，那物钉在了墙上。“花无心”侧头一望，大吃一惊，那竟是一枚绿叶。

　　拈花摘叶便能杀人的内力功夫，江湖上并无几人能有，洛神的武功竟高超如斯？

　　“花无心”一刻也不敢怠慢，他现在就是瓮中之鳖，只要逃跑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他咬紧牙关，灌注全部内力在双足之上，借由客栈的躲避物，迂回奔走。

　　然而洛神就像是吸附在他身上一样，与他的差距不过一步而已，任他如何逃，都逃不出洛神的掌控。

　　“花无心”感觉自己就像被洛神玩弄一样，明明是一伸手就能抓住的距离，洛神却没有任何动作，就是跟着他东奔西跑，用杀气紧紧地裹住他。

　　他萌生起一股无形的恐惧与惊慌。

　　究竟何时，才能逃离洛神，究竟要怎样，才能保命。

　　他一次次甩出鞭，却一次次被洛神躲开，他逃出客栈，逃到街巷，洛神却一直穷追不舍。

　　相比之下，他一面要攻击，一面要找躲避物，体力逐渐透支，洛神却精神奕奕，毫无疲态。

　　“花无心”已经没有时间跟洛神耗下去，他怒急攻心，冲向房顶，向后甩出柳鞭，打向向他奔来的洛神足上。

　　洛神恰在空中，难以避开，若被袭中，轻则泄气落回地面，重则腿骨骨折。

　　“花无心”嘴角微扬，仿佛已看洛神重伤的模样。

　　谁知洛神一足点上柳鞭，身体轻盈如羽，竟在空中翻了个身，而后脚踏落叶，竟似如踏浮云，轻轻一点便借力跃到了“花无心”面前。

　　“花无心”大惊失色：“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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