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剑

　　萧离恨的疑问当然没有人能回答，风无痕是不是死在萧离恨手下，也只有萧离恨一人知道。

　　但无论风无痕是生是死，总要找到他，拿回解药。

　　萧离恨问：“风无痕何时偷的化骨柔肠？”

　　黑隐娘冷声问：“你想找回解药？”

　　萧离恨笑了：“我还想活。”

　　“好，”黑隐娘也想活，她道，“若你能找回解药，我把解药给你。”

　　萧离恨道：“那就烦请您告知事情始末。”

　　二十多年前，风无痕获得藏宝图后，为了在江湖上立足和保命，来到了活死人谷。他虽然被称为鬼面君子，但他人实在不是一个君子，既然不是君子，就自然会做着偷鸡摸狗的坏事。

　　他接近了黑隐娘的贴身侍女，获取信任，然后靠精湛的易容术和绝顶轻功，盗走了天凝神水。

　　黑隐娘想杀了风无痕，但当时风无痕已练冥阳功，可吸食内力，黑隐娘惨败其手下，于是一怒之下，制成紧靠皮肤接触，便能让人内力尽失的化骨柔肠。然而等到黑隐娘制成之时，风无痕已在江湖上消失。

　　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三个月前，风无痕以同样的方式盗走了化骨柔肠，却因黑隐娘将解药放在另一处，而未成功盗走解药。

　　直至两日前，他又突现活死人谷，通过接近黑隐娘身边人，成功盗走解药。

　　“如果盗走化骨柔肠，是为了行恶，那么隔几个月又回来盗走解药，是为了什么？”萧离恨在思考，黑隐娘给了他时间思考，让他们住在活死人谷，好酒好肉伺候。

　　黑隐娘当然想杀了萧离恨，但她更想找出风无痕，杀了风无痕。

　　秦世遗就在萧离恨身旁，他也是聪明人，只不过当萧离恨聪明的时候，他会很自觉地让自己变成哑巴。因为他不想盖过萧离恨的锋芒。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看法。

　　秦世遗道：“也许是因为他中了化骨柔肠，也许是因为他不想让他人得到解药。”

　　显然，这个“他人”就是萧离恨。

　　萧离恨问：“如果你盗了东西，你会傻到随便把盗来的东西吞了么？”

　　能盗走化骨柔肠的人，绝对不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盗走化骨柔肠的人，想要萧离恨的命，在知道萧离恨将要来去解药时，提前盗走解药。

　　萧离恨转着手里的酒杯，像即将品尝美酒，神色凄迷，仿佛生死都与他无关一样：“风无痕想要我的命，所以他用了黑隐娘对付他的方法。那么，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的他怎么知道黑隐娘有对付他的化骨柔肠？”

　　秦世遗坐在他对面，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为他斟满一壶酒：“也许他不是风无痕，只是易容成风无痕的‘风无痕’。”

　　萧离恨笑道：“如果他真是风无痕，你怎办？风无痕想要我的命，因为我曾要了他的命，但他是你爹。”

　　秦世遗执杯的手一僵，半晌他才将杯递回萧离恨：“我也曾想要了风无痕的命。”

　　在他曾被他娘的仇恨所束缚的时候。

　　萧离恨淡漠一笑，这是两人之间不应提及的禁忌话题。

　　秦世遗转移话题道：“解药两天前被盗，黑隐娘在解药被盗后已经封锁谷内任何出口，不准任何人出去，除了我们有洛前辈帮忙，得以进谷外，再无人进入。”

　　萧离恨放下酒杯，与秦世遗对视一眼：“也就是说，此人还在谷内。”

　　秦世遗点头道：“既然能易容成风无痕，自然也能易容成他人。但谷内那么多人，如何分辨谁是他？”

　　萧离恨道：“风无痕二十年前就已在江湖上消失，见过他的人，早已不年轻，且谁知道自己见到的就一定是风无痕？”

　　风无痕是易容高手，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的真面目。黑隐娘见过，是因为黑隐娘想杀了风无痕，所以费尽心思去找他的画像。

　　秦世遗眼底浮现了一丝光亮：“你记不记得有个人，行为举止很奇怪？”

　　萧离恨一喜，拊掌道：“对，是他！”

　　黑隐娘惊道：“你们找到了风无痕？”

　　萧离恨深夜见了黑隐娘。没有事情比尽快找到风无痕更重要。

　　萧离恨苦苦一笑：“虽然找到了，但似乎晚了。”

　　黑隐娘大惊：“他在哪？”

　　“在天上。”秦世遗走进来，他步履沉稳，脸色却不沉稳。他将一根拐杖抛到了黑隐娘的手上，“这是我在谷口附近的树林里找到的，引路人已不知所踪。”

　　拐杖很旧，旧到有了一定的历史，跟它主人一样，经历过坎坷和岁月，上面都是划痕。然而主人似乎很爱惜它，将它擦得焕然一新，可是现在它已经不新了。

　　它被丢弃在最脏乱的树林里，沾染上了尘埃，而它的主人却再也没有帮它擦拭干净。

　　拐杖是江牙的武器，是习武之人的象征。习武之人会丢掉贴身武器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像秦世遗这样，人已成剑，无需用剑，二是使用者已故。

　　“拐杖附近并无打斗痕迹，也无血迹。”秦世遗给出了答案，说明拐杖是在使用者被杀后才被丢弃的。

　　江牙何时死的，死在何处，也没人知道。黑隐娘派人将谷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江牙的尸首和死亡现场。

　　能如此毫无风声杀死江牙这种高手的，只有寥寥几人。

　　没有血迹，说明死得干脆，没有尸首，说明已有可能被天凝神水所化。

　　无论如何，都可指向最有嫌疑的一人——

　　“风、无、痕！”黑隐娘一掌拍碎案几，厉声大骂，“若让我见到他，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也许江牙早就死了。”萧离恨叹口气，“我们见到的江牙，早就不是江牙，而是风无痕。”

　　秦世遗接话道：“风无痕出不了谷，就只能易容成最有可能出谷之人。江牙就是最佳的选择。”

　　萧离恨道：“他的易容很完美，用的也是江牙的招式，然而他有个弱点。”

　　秦世遗点头道：“他太急，急于想将你我置于死地。江牙已经入谷二十余年，他理应没见过风无痕，但在见到我们那天，他却突然攻击我。他一定是根据相貌，误以为我是风无痕的后人，”他道，“所以这个人，非但不是江牙，还不是风无痕，没有人会无端地攻击自己后人。”

　　“你错了，”萧离恨笑了，“他也有可能是风无痕。”

　　秦世遗一怔：“我不明白。”

　　萧离恨带着仿佛看透一切的微笑道：“若你是个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疯子，有一日出现一位跟你长相八成相似的人，你会不会想杀了他？”

　　秦世遗还是不解，他没见过真正的风无痕，只见过萧离恨易容的，易容后的样貌究竟是不是风无痕的，他也不知道。他从来不在乎自己样貌，所以他无法理解风无痕究竟会对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有多执念。

　　“会。”黑隐娘忽然插话道，“非但想杀了他，还想毁了他的脸。”

　　萧离恨笑了：“谷主看来是明白人。”

　　黑隐娘冷笑：“因为我是女人，女人就会在乎自己的相貌，风无痕虽然不是女人，但据我了解，他从来不会易容成丑八怪。”

　　萧离恨叹口气：“风无痕很聪明。”

　　秦世遗提起风无痕时，面上没有一点波动，对于从未见过的父亲，他没有丝毫情感，况且，谁知道这个风无痕是不是风无痕。“但再聪明的人，也有弱点。”

　　萧离恨对着黑隐娘一笑：“对，他就算易容成江牙，他还是出不了谷。”

　　活死人谷，只能进来，不能出去。这是谷中多年约定俗成的规矩，唯一破坏这规矩的是风无痕。

　　二十年前他盗走天凝神水后成功离开，二十多年后，又盗走化骨柔肠成功离开，但这一次盗走了化骨柔肠的解药，却没有成功离开。

　　黑隐娘不会让事情发生第三次。

　　第一次是她毫无防备，第二次是没想到二十年后风无痕的出现而疏于防范，第三次，只有黑隐娘为风无痕挖的坟墓。

　　萧离恨和秦世遗则出不去。

　　江牙所在的引路口只是起点，不是终点，引路口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变换方位，通向不同的地方，入谷容易，出去却难如登天。

　　风无痕易容成江牙，是为了方便出谷，可当出谷成了奢望，江牙的身份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萧离恨分析道：“他不那么快暴露自己杀了江牙，他也许还有可以出去的机会。”

　　秦世遗道：“他很急，急的人办不成事。”

　　“他着急想杀我，也着急想出去，只要离开活死人谷，他就能轻而易举地靠化骨柔肠杀掉我。”萧离恨道，“换做是我，我也会急。”

　　“我不会急，”秦世遗摇头，常年做杀手的本性，让他性子很稳，很有耐心，“因为我出不去，你也出不去，两个多月后你也可能会死。”

　　“但你迟早会被发现身份，而两个多月的时间，也许谷主已经研制出了解药。他赌不起，所以他离开，我就会去寻他，然后可能死在半路。”

　　秦世遗点头道：“是。所以着急的人，一定会易容成更有可能出去的人。”

　　萧离恨心里有了想法，与秦世遗相视一看，问黑隐娘：“谷主认为，目前谁最有可能离开活死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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