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环山之界

　　布满黑色污垢的墙面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线条勾勒出一副模糊的画面，数十条垂直的线两两分成一组，整齐地铺开，围绕着中间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在它上方是一条倒扣的圆弧线，再往上画着好几条波浪纹，似乎是代表着水流。

　　雷忒恩盯着这副极具抽象性的图，凝视了半天才悄悄扯了一下迦尔逊的衣服，小声问：“你怎么看出是宫殿的？”

　　迦尔逊也捂着嘴小声回答：“那些竖着的线应该是柱子，那条圆弧是穹顶，这种布局和霍西塞王宫很像，不过中间那个我也说不清是什么。”

　　门已经被打开了，佩拉第一个走了进去，她看着微弱光线下的年轻人，缓缓开口：“你们从哪里听来的邪神复生的消息？”

　　他睁开了眼睛，尽管这个年轻人看上去骨瘦如柴毫无攻击力，神情中却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冷漠阴鸷，那双眼睛淬满了毒液，直勾勾地望了过来。他的嘴角有一道裂开的伤口，一直蜿蜒至下颔，已经凝了血痂，但看上去依旧狰狞可怕。

　　面对这样毫不掩饰的恶毒目光，佩拉不为所动，直接对上了他的眼睛：“泥塑的来源是哪里？”

　　年轻人缓慢地翘起了唇角，他的目光蓄满了不屑和阴森，这种病态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而他沙哑粗粝的声音再次加重了这种不适感：“大海，你知道的，它们来自于大海。”

　　佩拉压低了声音：“你们是听谁说的？”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我们是被选中的神使，自然是听从邪神的指引。”

　　“指引？”佩拉蹲下身子和他平视，她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很可笑，态度有几分轻视怀疑，“那他是怎么指引你的？”

　　年轻人看到她这副表情，眼神更加怨毒，冷声道：“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在意识之海感知到他的存在。”

　　“意识之海？”迦尔逊疑惑地看向雷忒恩。

　　雷忒恩似乎有些诧异，他迟疑道：“确实有一些力量可以通过潜入人的意识来达到控制的目的，我也只是听说过，不过传言中邪神穆迪斯的确有使人陷入迷幻的能力。”

　　“像你这样的还有多少？”佩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很多，非常多，”他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抹笑容极其怪异，带着几分挑衅，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止是博特港，每一个地方都有被选中的神使，你们控制不住的。”

　　佩拉深吸一口气，看向墙上的画：“这是什么？”

　　年轻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中隐隐有光华，似乎无比渴慕，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空灵：“是神殿啊……那是他的神殿。”

　　佩拉转头看了看迦尔逊，后者正专注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被她一眼扫过立刻站直身子。

　　“他的神殿在哪里？”

　　他抬起头，看向了牢房最上面的那个小窗，那么一小片天空也被铁栏分割成了破碎的长条，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将是最后一次仰望蓝天，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到了墙壁上。那些线条是他用小石子刻上去的，坚硬的墙壁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并不影响图案的清晰。

　　他想起无数次在梦中看到过的情景，手指轻轻抚上了那些波浪纹，动作轻柔又充满崇敬。

　　年轻人怔怔望着墙面，似乎出神了，许久之后，他才低声呢喃道:“他只会栖息在永远信奉他的地方。”

　　……

　　海上的大雾越来越浓了。

　　潮湿的雾气混杂着寒流在大海上弥散，仿佛流经每一处角落都会留下白色的寒霜。黑色的骷髅头旗帜在这样寒冷的空气里也不再肆意飘扬，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凝滞着，缓慢地向着大雾深处前行。

　　经过了三个昼夜的行驶，“杀戮女神”号已经来到了地图的未知区域，这片永远在徘徊的雾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紧紧包裹着船只，阻碍了它前进的速度。海水平缓而慵懒地拍打着船身，从船尾望向来时的路，只有粘稠得化不开的浓雾和渐渐扩散开的水纹，一切痕迹都被大雾吞噬。

　　他们刚刚跨过了现实与传说的分界线，只接触到了地图上那一大片空白区域的边界，现在正向这片未知海域的深处驶去。

　　霍斯站在甲板上，望着浓稠的大雾，转头对克洛德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雾。”

　　克洛德冷笑一声：“那是你见识少。”

　　霍斯：“……”

　　“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星辰的指引了，万一迷路怎么办？”

　　克洛德伸出手，感受到冰凉湿润的水雾贴着他的手掌滑过，微微颔首道：“不会，我们只需要等待下一次的指引。”说完他看向坐在不远处翻着手札的少女。

　　棠坐在靠近船尾的木板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手札，像是感觉到了视线，她抬起头来，对上了克洛德的眼神，然后冷笑一声低下头去。

　　霍斯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掩饰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但克洛德并没有忽略掉他的表情，斜睨了他一眼：“你很开心吗？”

　　“不，”霍斯迅速调整好表情，“我只是在想她的特殊之处，为什么那块石头在她的手里就有所反应？”

　　“如果说话难听也算特殊的话，那她肯定是天授之人。”克洛德凉凉地说。

　　霍斯为了缓和两个人的关系，强行开解道：“也别这么说嘛，我觉得棠只是戒备心重了点。”而且你说话也并不好听啊！

　　克洛德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转而道：“除了迷失之海，那个□□徒还说过什么？”

　　“嗯？”猝不及防地转移了话题，霍斯怔了一下，沉吟半晌，“他说迷失之海是邪神的栖息地，但是邪神只会在真正信仰他的地方沉睡。”

　　“那就只有波戈利王国了吧，”克洛德略微歪了歪头，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种野心勃勃的兴奋，“还没有人找到过波戈利的遗址，亦没有人能够征服迷失之海。”

　　霍斯知道他那颗开拓杀伐的野心又在蠢蠢欲动了，每当提起“杀戮女神”号在大海上的征战厮杀他都会露出那种神情，仿佛面前的一切不过尘埃烟土，而烟尘后那片浩瀚的海洋才是他的归宿。

　　大海不正是海盗的归宿吗？但是霍斯总觉得那副表情后还藏着些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看清。

　　“说起波戈利王国，”霍斯踱着步在甲板上漫步，走到了棠的面前，迎着棠问询的目光，他才缓缓开口，“棠小姐，你听说过波戈利这个国家吗？”

　　棠捻起书页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国家了，都灭亡一千多年了。”霍斯感慨道。

　　棠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波戈利是一个小国，非常小的岛国，但是很富有，岛屿的下面是用之不尽的金矿，他们的国民生活得非常奢侈，”霍斯看向茫茫的大雾，“但大陆上的人却不愿意去这个国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信仰邪神穆迪斯。”

　　“啊。”棠平淡地应了一声，低头轻轻摩挲着那一页纸，隐藏起眼底的情绪。

　　霍斯对她的反应很诧异，但是转而一想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便继续说：“邪神祭祀是非常残忍的，他们将人活祭，而且更愿意用外来人进行祭祀，所以很少有人会去这个岛国。后来邪神被驱逐，这个小国也随之灭亡，而邪神穆迪斯选择在波戈利王国的海底沉眠，因为只有这个地方的人会永远效忠于他，那些曾经信奉过他、为他献上了生命的祭司和信徒都化身为守护他的使者，随之一同潜藏入海底。”

　　棠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但霍斯并没有看到，他说：“那个泥塑的怪物就是邪神使者。”

　　“所以你们是要找波戈利的金矿？”棠抬头看着他。

　　霍斯：“……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只抓住了这一个重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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