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

　　晚间，大家在正房就餐，依旧是主子们入座，我们在旁边伺候。等主子们吃完了，我们再在厨房吃饭。餐桌上六奶奶什么也没有说，或许是累着了，吃完了饭便会后屋去休息了。凉诗琴到左边的边房，也就是书画坊去看书，而凉诗梅则去了右边的边房琴棋舍去练习箜篌。我透过厨房的门看着安安静的庭院，觉得在这里安家也不错，至少没了凉府大宅的那些纷争。
　　晚饭过后，我留在厨房帮小姨收拾。
　　“也不知道我做的东西合六奶奶口不？”小姨正用抹布擦拭着灶台，十分卖力。
　　我微微笑着：“既然六奶奶没有发话，应该是可以的。我倒觉得比往日那些好吃多了。”
　　小姨看着我冲她傻笑，紧张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我害怕第一日便被六奶奶责骂，连累了你。”
　　我走过去抱住小姨的腰：“不会的。你怎么会连累我。都是我连累了你。”顺便再蹭蹭小姨。
　　小姨用抹布往后一甩，轻轻地打到我又急忙收回去：“你个小妮子。嘴这么甜，怪不得七小姐这么宠着你。”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宠着我？”本是一句玩笑话，我并没有在意。
　　“下午，我去送茶水，看到她在屋子里帮着你收拾呢。还说不宠你。”小姨没有察觉我身体一僵，继续说着，“我去八小姐房间可看着只有瑞雪一个在收拾。”
　　“你怎么没有进去？”我真怕小姨撞见我和凉诗琴耳鬓厮磨的场景，有些胆怯的问着。
　　“我就推开一道缝，看着你俩收拾得专专心心，怕惊了七小姐，拉不下面子，便退出来。”小姨慢悠悠地说着，我的心反倒是跟着紧张起来了，知道小姨没有撞见才缓了下来。
　　我松了小姨，拉着她的手，严重的告诫她：“小姨，以后进任何主子的屋子，都得敲门，必须得到了回应方能进去。不然决不能私自擅入。”
　　看到我严肃的神情，小姨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误了，连忙点头：“没有在主子跟前伺候过，这些规矩差不多都忘了。今日是我莽撞了，日后定不会了。”小姨也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着：“更衣，小姨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得赶紧给我讲。现在我俩都靠着六奶奶过活，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若是没有六奶奶的收留，小姨指不定现在在哪流落街头。年纪这么大，连厨房都不一定有人收，更不会要去当使唤丫头。我用力的点点头，便投入小姨的怀里，感受着相依为命的温存与幸福。
　　收拾完，我便穿过庭院去书画坊找凉诗琴。凉诗琴正在说桌前写字，看见我来便招我过去，指着上面的字问我：“更衣觉得那个名字比较适合？”
　　我看着上面的名字：飘韵阁、溪香阁、清雅阁、凝海轩、紫文轩、凌晴轩、雅舍居、天然居。最后往“雅舍居”指去：“这个吧。”我见凉诗琴略微点头，便在“雅舍居”上画了个圈。
　　“雅舍居。更衣，明个儿你出门时去买一块门牌。”凉诗琴将不放下，坐在椅子上向后靠去，然后闭着眼开始使唤我：“更衣，我的肩颈甚是酸痛，不知是不是下午劳累过度。”
　　我识趣的走到凉诗琴的身后，然后开始给她按摩，看着凉诗琴舒展的眉目，心情自然跟着好了。第一日搬来这里，我觉得日子过得也不赖。
　　六奶奶醒了又叫凉诗琴和凉诗梅去问话，然后轮到我、瑞雪和小姨。
　　“既然搬到这里，我们便和往日住在凉府是不一样的。”六奶奶稳如泰山般呷了口茶，“四方街鱼龙混杂，人员复杂。没事便不要出门，免得惹来一身是非。”我们跪在地上点头应承，四奶奶继续说着，“搬到了这里，便开始过清贫的日子，比不得在凉府奢华。月钱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每月的生活支出由紫鹃记录，向她报备、领取。若是有谁不愿的，现在还可以提出来。”六奶奶看着低头不语的我们，“若是不说，便就是应承了，退下吧。有事找紫鹃。”说完，六奶奶略显疲惫的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
　　能有一席之地住，吃穿不愁，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奢求的，领了命便退了出来。凉诗琴和凉诗梅也跟着走出来。此刻，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穿过正房，凉诗梅向凉诗琴作别便各自回屋。
　　我给凉诗琴铺床，凉诗琴轻手轻脚的从后面将我抱住，下颌正好放在我的肩头上，我赶紧回头向门边看去。凉诗琴有些不满的揶揄着我：“我瞧了，没人。现在这所宅子总共才几个人，谁会没事来这里蹲点。”
　　我不是不想和凉诗琴亲热，但是刚才小姨的话不得不让我后怕。被小姨瞧见了还好，但是此外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敢保证我俩东窗事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感受着怀中凉诗琴的束缚，我情不自禁的把手覆在了上面：“不是不想，只是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凉诗琴的鼻翼流连在我的颈部，语气十分缠绵：“不如不回去，今夜便在这里住下。”
　　我扫了眼凉诗琴现在的屋子，两间，里间是卧房，靠墙的床、衣柜、靠窗的梳妆台，外间是客房，靠墙摆着架子，中间放着圆桌，围着六张圆凳，门边放着两盆吊兰，绿油油的叶子垂落下来，煞是好看。两间屋子一帘之隔。若是我不回佣人房去住，大家便知道我留宿在七小姐的房间，但是现在她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不管我是床上还是地上，我想第二日我就准备好被六奶奶赶出宅子吧。虽然我也想留下来，但是我不能留下来，只好握着凉诗琴的手惋惜着：“我不能留下。不然就穿帮了。”
　　凉诗琴也知道留我不得，开始在我的肩头摩擦撒娇：“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小院能随心所欲。还以为搬出凉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没想到也离了你。”
　　“你就当是冬儿守夜，我守白天。”我把指尖穿进凉诗琴的指尖，两人绕来缠去。
　　“不。”凉诗琴又把嘴巴靠近我的耳边，魅惑着，“不管白天黑夜，我都要你守着我。”
　　我的耳朵滚烫的直窜心里，我赶紧松开凉诗琴的手，看着凉诗琴正捂着嘴笑。我皱着眉头：“你，你。”剩下的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淡定的凉诗琴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什么？”边说边笑。
　　我跺了跺脚，转身出门，留了句气话：“七小姐早些休息。”走在庭院里，借着深秋的凉风让自己高涨的热气消散。回头一望，看着凉诗琴的屋子还亮着灯，不知道此刻她正在干什么？坐着喝凉茶，拿着书翻阅，还是在宽衣解带。我抬头看着一轮皎洁的月亮，心绪难平。
　　第二日，小姨早早的起来做好了早饭，便和我一同出门去采购食材。天才刚亮，出了宅子，走出窄小的巷子，便看到外面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有卖蔬菜的，有吆喝水果的，还有把面条像杂耍般倒进热锅里的。大家真是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引得路上的行人举棋不定。知道小姨提了个菜篮子，一路便被卖菜的胡来喊去，他家的菜最新鲜，他的家菜最便宜。小姨第一次做主，有些徘徊不定，看哪家都觉得不错，但是手头的钱只有这些，还得买些荤菜。我则在一边建议小姨先想清楚午饭和晚饭准备做什么，再根据手里的钱规划，莫要买多了浪费。小姨想了想，最后先拉着我去称肉。不当家不掌勺还不知道，外面的东西碰到就是钱。也不知道紫鹃是如何估摸的，小姨手里的钱购完食材便只剩下两文钱。篮子里倒是装得满满的，有时蔬、瓜果、鱼肉。离了凉府，饭食数量质量虽有所下降，但是比起平常人家，这些饭食还是很不错的。
　　小姨采购完，我便拉着她来到门牌坊，看着琳琅满目的门牌，有松木、红木、桐木、金檀木。。。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选檀木，古朴雅致，但是捏着手里的铜钱，站在金檀木前，实在是不敢开口。最后只选了一款价格低廉的小松木。
　　回到宅子，凉诗琴到没有因为是松木而表现异常，拿过松木，擦拭干净，然后执笔，在上面洋洋洒洒的写下了“雅舍居”三个字，让我挂在门边。免得来人都不知道该往哪个门进。
　　虽离了凉府，但是六奶奶对两位小姐的学业还是十分重视的。请不起夫子，便让她们自行学习诗书、练字、作画，下棋两人可以对弈，琵琶和箜篌是六奶奶检查的重点。早上凉诗琴带着凉诗梅学习，下午两人下棋弹奏，晚上六奶奶则时不时的抽查，日子过得清净又十分紧凑。由于雅舍居的大门时常关着，六奶奶也怕周围良莠不齐带坏两位小姐，所以周围的都知道这所宅子新搬了人来，但是交流不多。这让我觉得住在四方街也挺好的。一扇门，隔绝了外面的大千世界，也挡住了乱七八糟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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