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

　　“姐姐这段时间不好过吧。”凉诗琴拉过凉诗画的手，轻轻地拍一拍，以示宽慰。
　　凉诗画感慨万千：“自从公公被查，便无人敢来府上。就连玥哥平日的好友都唯恐避之不及。”凉诗画看了凉诗琴一眼，又急忙低下了头，“事情才发生的时候，玥哥写了封信给梁小王爷，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玥哥听说公公的惩处这几日就该下来了。还想梁小王爷能否。”凉诗画又抬起头，眼睛里是包不住的热泪。
　　凉诗琴会意：“是想让我给他稍信吗？”凉诗画有些难以启齿点点头。我在一旁看到凉诗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接着继续听她说：“姐姐可是把信拿来了。”
　　似乎看到了希望，凉诗画赶紧把信拿出来，极为珍视的用手轻轻抹平了才交给凉诗琴，嘴里寄托了千万的期盼：“还望妹妹一定要交给他。不然，不然。”没说完，凉诗画又哽咽了。
　　我瞧见凉诗琴略微的点点头，把信收下。心里得了些安慰，凉诗画这才收了泪珠子和凉诗琴一同守在一处。只是两人都未再开口。
　　入秋的夜风有些大，我看风儿把凉诗琴的发丝都吹乱了，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七小姐，不如我去给你拿件披风来。”凉诗琴看着那扇关着的屋子闪着灯光，点点头。我便安静的退下。
　　才走出院子，子规就跟了上来：“我也给三小姐拿件。”我俩并肩走了一截，子规才开了口：“凉府这段时日还好吧？”
　　我借着月色看到子规低下的头，知道她不过是来问我的话：“嗯。还好。”
　　“那梁小王爷还来找过七小姐吗？”子规向我看来，眼里闪着骐骥。
　　终于到了主题，我也不想让凉诗画日后误会凉诗琴办事不利，直接道来：“已有许久没有联系了。”我看到子规眼里的闪光一下子灭了。
　　子规就像是打霜的茄子垂下了头，十分失落：“是嘛。”
　　我虽于心不忍，但是不愿让凉诗画对凉诗琴抱有过分的期盼。不然找不到出气口的凉诗画指不定会把气撒在实在无能为力的凉诗琴的头上。凉诗琴既然不愿说，我便替她明说，即便那封信石沉大海，想必凉诗画也不会责怪凉诗琴。
　　我瞧着气氛凝重，开了个头：“你过得还好吧。”
　　子规微微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沉重的垂了下去：“只要主子们不好，我们便不会好。南宫府逢此大难，三小姐的日子比我们还难过。原以为三小姐顺风顺水，小公子也将降临，没想到小产不久，大老爷、姑爷都被革职停办。你不知道三小姐当场就晕死过去了。整日以泪洗面。只望姑爷还能有些盼头。”说完，子规向我看来。
　　我自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子规的骐骥我不能给：“凉府也不好过。二少爷官场不利，二奶奶闹着分家，老爷一走，便支离破碎。还不知道出了凉府我们往哪儿去？”
　　“哎。”子规又低了头，“当初我娘送我进凉府就是看中了凉府家大业大，不会败落。没想到才几年，便败落成这番景象。前日，我娘来看我，问我可以向小姐讨了自由不。她也给我看了一户人家。”
　　我记起了子规的大妹：“你大妹已经嫁了？”
　　“嫁了，今年都怀上了。”子规连叹几声，“所以我娘来向我说我妹夫的邻居，正好与我相仿。若是三小姐放人，便让我嫁给他。”
　　“你想嫁吗？”我看着子规有些落寞的神情，为她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当日三小姐风光大嫁，她和春秀一同陪嫁进南宫府，是何等的炫耀，惹得凉府的丫鬟都羡慕嫉妒恨。转瞬不过两载，便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恨不得离她远些。
　　子规想了想：“有什么想不想的。只看嫁得嫁不得。当初三小姐风光大嫁，惹人羡慕，如今家道中落，惹人鄙夷。我大妹嫁与农夫，一亩田土，便养活一大家人。虽清贫些，但也不至于像三小姐这般担惊受怕。”子规突然转向我，“你不知道，这几日我都看到三小姐都呕出血来了。只是她藏着，不让姑爷看到。姑爷虽疼惜三小姐，但是官大命小，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一贫如洗都算了，只怕连性命都不保。”子规越说越感伤。
　　我也听出了三小姐的苦楚，但事已至此，已无能为力。我俩便安静的分道扬镳。
　　拿着披肩回到老爷的院子时，大家还守在院子里，屋里依旧是把门关的紧紧的。仿佛怕被吹进凉风，吹散人气。我走到凉诗琴处，把披肩往她身上搭。凉诗琴用手拉拢一些，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扇把大家隔绝在外的门。突然，我感到自己的手被什么牵着，低头一看，正是凉诗琴的手从披肩的袖口处伸了出来，把我拉住。我看四下没有人注意我们，便往前移了一步，背地里和她拉在一起，希望用自己的手温暖着凉诗琴略带冰凉的手。
　　莫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大门终于打开了。少爷小姐们赶紧往前面走去。最先出来的是七奶奶，她站在门口，看着如狼似虎的大家也不退缩。大家敬她是长辈，都向两边移开。七奶奶才傲然离开。走到边角处，正好看到凉诗琴，七奶奶向着凉诗琴一笑，凉诗琴回之一笑，七奶奶才继续走了。
　　紧接着五奶奶出来了，凉诗书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焦急的问着：“母亲，如何？我们要搬出去吗？”五奶奶眉头深锁的看了凉诗书一眼，准备说什么，又看到一边的凉诗画，叹了声“晦气”便走了。凉诗书向着凉诗画恨了一眼跟上五奶奶走了。凉诗画虽心有不愿，但还是紧跟上，看到凉诗琴，投来慎重的一笑，便走了。
　　二奶奶意气风发的走出来，看到二少爷便笑道：“走，回我的院子去。”二少爷点头跟上。由于现在二奶奶不待见二少奶奶，二少爷便不让二少奶奶出来走动。
　　六奶奶走出来，看不清喜乐，凉诗琴和凉诗梅上前。六奶奶只简单地吐了两个字“回院”，便领着我们回去了。
　　回首，我没有看到主子再出来，反倒是剩下的少爷小姐们都往屋子里走去。六奶奶走得很快，我直接小跑紧跟，怕凉诗琴摔倒，时刻盯着凉诗琴瘦弱的身子。
　　回到六房，六奶奶和凉诗琴凉诗梅进了屋子。我们都守在外面。紫翠、瑞雪、冬儿都在。
　　冬儿靠近我有些焦急着：“更衣姐姐，听说我们要被轰出去了。”
　　“你听谁说的。”我看着神情胆怯的冬儿，“即便要出去，也不会被撵走。”以六奶奶的傲姿，我想她宁愿自己收拾包袱走出去，也受不了被这样对待。
　　冬儿又开始紧张的絮絮叨叨：“我听其他下人说，老爷走了，各房迟早要散。这所宅子也容不下这么多姨奶奶，这么多丫鬟。更衣。”冬儿拉着我的衣袖，声音都开始发颤，“六奶奶不会卖了我们吧。”
　　紫翠安慰着冬儿：“不会的。凉府这么有钱，即便老爷走了，姨奶奶们坐吃山也不会空。”
　　“是吗？”冬儿担心的眼泪水都开始往外面冒。
　　看不下去的瑞雪把冬儿的眼泪擦掉：“你这么尽责，七小姐舍不得卖你。”
　　“我吃的不多，做活也勤快。七小姐不会卖我吧。”冬儿摇着我的手臂向我求证。
　　我摸了摸冬儿的婴儿肥：“冬儿不要担心。七小姐不会卖你。”得了准信的冬儿放心的点头。
　　莫约半柱香的时间，六奶奶的门终于开了。我和冬儿走到凉诗琴的跟前。凉诗琴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们跟着回小院。我们便和紫翠、瑞雪作别离开。
　　到了小院，已经疲惫一整日的凉诗琴才松懈了下来，直接上了楼躺在了床上。冬儿看凉诗琴神色凝重，不敢伺候，我便让她在楼下待着，然后跟着上去了。看到凉诗琴躺在床上，鞋袜都还穿着，我便把她的鞋退了，袜脱了，将她在床上摆正，正准备放下帘子让她好好休息时才听到她开了口。
　　“母亲说，我们分得两所宅子，但都在四方街，鱼龙混杂之处。所以争得了在十字街的一个铺子，能收些房租，不愁温饱。城外只得了一亩良田。六房和我院子里的东西可以拿走。由于老爷看病、置办丧事用了不少的钱，所以库房里的银子不多，我们六房可以拿走十两黄金，一百两白银。但是拿了银子得在五日内离府。不拿便每日折扣。”凉诗琴说得有气无力，“不过几个时辰，这个家就这么分完了。”侧身，有些呜咽的凉诗琴躬起了身子窝在床上。
　　我躺在凉诗琴的身边，抱住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凉诗琴，我的家是你给的。有你便是我的家。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你虽然离开了凉府，但是我不会离开你。我俩的家不会分。”我感到凉诗琴在我怀里的身子微微发颤，听到她哭出了声。我把凉诗琴往我怀里揽，越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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