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

　　凉府的车辆继续上路，路上的行人纷纷让道，去往菩提寺的百姓不多，大多都是祈祷完回家。等凉府的车辆陆陆续续抵达菩提寺时，十几个小僧侣正候在庙门外。最先下车的是我们这些下人，三两步便到了主子的车旁。大奶奶先下了车，由碧玉扶着。接着二奶奶也下了车，由菊儿扶着。大家站在自己相应的位置上，即便是已经当家的二奶奶都是站在大奶奶的后边。其他人更不敢贸然出风头。大家井然有序的跟着僧侣进了菩提寺。
　　我第一次看到气势辉煌的菩提寺，先是被它高大的庙门镇住了。庙门里边两边都立着高大的菩萨像，外形甚是威严。进入庙门是通天的楼梯。其实只是堆砌的比较笔直，貌似通天，阶梯不过一百零八步。到了平台上先是一座菩萨像，穿过它是宽敞的平坝，正中间摆着上香的青铜大香炉，正对着的是大雄宝殿，两边分别建着侧殿。
　　由于菩提寺提前通告，所以寺庙内除了僧侣便无他人。主持率领一干僧侣候在平坝上。
　　大奶奶向主持行礼，主持回礼。大家便开始在香炉便一字排开，第一排是各位奶奶们，第二排是少爷小姐们，接下来才是我们。我看着小厮们把三根又粗又长的香抬上来点燃，然后插入香炉里。看着屡屡青烟飘向不着一丝云彩的空际，飘飘渺渺，不一会儿就消失不在了。旁边的紫翠碰了我一下，我才跟着大家一起礼拜。
　　接下来由主持领着各位奶奶少爷小姐们一一参观寺庙以及替二少爷还愿。我们这些下人则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把带来的细软拿上，跟着小僧侣去各自的房间，给各位主子们准备妥当。
　　我和紫翠走在一堆，她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会指着让我看。寺庙里的大佛、大钟、大树。。。只要是引她注意的必定会让我瞧一瞧。寺庙里的这些景象在凉府的确难看到，我也差点踩空了几次。好在走在前面的紫鹃没有关注我们。她一直都目不斜视，专注的走着，仿佛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我想，或许她已来过许多次，自然不再惊喜。
　　饶了三个弯，拐了四个门洞我们才来到给六房主子们备下的屋子。知道主子们参观还有一会儿，所以我和紫翠赶紧打点，希望能抽个空隙，不去前面参观，也可去后面看看。好在屋子有两间，六奶奶一间，凉诗琴和凉诗梅一间。我和紫翠整理完，偷偷地瞧了紫鹃还在慢慢的收拾，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洞，如同被放飞的鸟儿，惊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第一次来这里，我和紫翠都摸不清门路，干脆随便挑了条小径赶紧溜，免得被紫鹃发现。反正都要被责骂，还不如小小的放肆一把再被揪回来。拐来拐去，知道紫鹃不回来了，我和紫翠才敢脚踏实地的大胆走。没想到，没走几步便碰见了碧玉和菊儿。见她二人都出来溜达了，我和紫翠的心更安了。
　　“见过碧玉姐姐和菊儿姐姐。”我和紫翠向她俩行礼。
　　碧玉点点头：“都收拾妥帖了？”见我俩规规矩矩的点点头，好心的碧玉提醒着，“从这里往左拐，再右拐，便是菩提寺的后门了。你俩一会儿莫走丢了。注意点时间。不过半个时辰主子们就该回屋休息了。”
　　得了碧玉的指点，我俩高兴地连忙点头：“谢谢碧玉姐姐的提醒。我们逛逛就回来。不会耽误时间的。”
　　听我们说完，碧玉携着菊儿往右边走去。
　　看她们走远了，紫翠激动的牵着我的手就开始往前边跑。我边跑边打趣：“又不是赶去吃饭，你慌什么？”
　　紫翠步履生风：“赶紧的，我们可以多看看。你没听她们说，就半个时辰的游玩时间。”
　　在紫翠的带领下，我们拐来拐去，是看了好些景致，也顺利的迷路了。眼看日头走偏了，时辰快到了，急得紫翠如热锅里的蚂蚁，不停地各个门洞里钻来窜去。可惜僧侣们都到前边去了，连问个人都没有。一晃眼，紫翠又钻进一个门洞，把我甩在了后面。但我知道她找到路了会回来寻我，便不急不躁的走在后边，免得又走错了还得倒回来。
　　“更衣？”
　　好像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我迟疑了一步，一回头，要不是看着眼熟，我早就疾呼了。
　　只见他从墙头翻了下来，几个箭步便走到我的跟前，看见他的头发上还夹杂着一些枯枝叶，可想他穿越树林，爬树翻墙的景象。看到我一脸惊愕，他稳重的脸上溢出一丝羞涩：“听说凉府来上香。可惜外人不让进，我到了便在这儿守着，想着或许能瞧见。”
　　我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他翻过的墙头，不会就这么趴在那堵高墙上吧？收回眼神，我向李乐礼貌性的一笑：“你不是从军了吗？”
　　“嗯。”李乐有些激动，“之前打赢了胜仗，凯旋而归。”
　　我点点头。打仗？赢了？一直都被关在凉府的我真的不知道外面的大千世界。这些打打杀杀更不会是小姐们讨论的话题。
　　“我在张将军的麾下，此次回来，已是从七品校尉了。”李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五年不见，他已经高过我一个头了，皮肤也被晒得黝黑，眼神也深邃了些。我想，从军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幸事：“恭喜你。”
　　李乐又挠了挠头，眼睛不敢直视我，略显羞涩：“多年不见，不知我给你的那支步摇还在吗？”
　　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在是在，只是不在我的手里。可是我不能把实话给他说。踌躇之间我听到了紫翠的声音“更衣，快过来，我找到了。”紫翠的声音如同福音一般让我暂时安了心。
　　被紫翠这么一喊，李乐也慌了，留下一句：“我只留半月又得随将军出征了。”深切地看了我一眼，李乐郑重的说，“自己照顾好自己。”
　　还不等我说话，李乐已经三两步跑到墙边，借着墙边的石头又翻过了墙头，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仿佛刚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五年不见的人，如昙花一现，又不见了。但是李乐的那个问题还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我琢磨着还是让小姨出府时照着买一只蝴蝶步摇回来，下次再遇见他，便还了他。一直被凉诗琴压在箱底的那支蝴蝶步摇，我实在开不了口让她还给我。
　　见我迟迟不去，紫翠跑了回来，又拉起我的手：“快点，我看到子规她们都往外走了。”
　　回首，那个墙头空空如也，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抹惊魂未定的剪影。
　　快马加鞭终于赶上了主子们还完愿，下人们候在门边。知道我们溜出去贪玩了，紫鹃用眼神狠狠地教训了我们。好在这里是清幽的寺庙，紫鹃也不想闹事，见我俩乖乖的低头也就不再追究了。伺候主子们吃完斋饭，我们便领着各家主子回各自的屋子小憩。在回屋的途中，紫翠跟在凉诗梅的身后，我跟在凉诗琴的身后。
　　突然凉诗琴对凉诗梅说了句：“诗梅，我方才吃得多了些，想去那边消消食。”
　　“姐姐既然不适，去走走也好。我便先回屋休息了。”说完，凉诗梅便领着紫翠先走了。
　　凉诗琴看她俩走远了，才绕进了另一个门洞，我便乖乖的跟在后面。凉诗琴走走停停，仿佛在欣赏庙里的古迹、古树。我因为受李乐的惊，总是对墙头有些畏惧，真怕从那又冒出谁来。
　　见我有些心不在焉，凉诗琴开始发问了：“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向凉诗琴看去，她正巧站在一棵金桂下伸出修长的手指准备去抚摸一株低垂的枝丫上的桂花。那样娴静与安好。
　　恰是时光正好，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正好映在凉诗琴的身上，照得她烨烨生辉。这样的美由内而外散发着无限的魅力，就像这醉人的桂花香，让人放松心境，不禁迷失了自己，使我鬼使神差的冒了句：“你，真美。”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凉诗琴净白的脸颊上浮现了一抹红晕。看她突然停下的手指，我知道自己冒失了，立马躬身认错：“更衣胡言乱语，还望七小姐不要介怀。”
　　“照更衣这么说，也就是我不美咯。”凉诗琴的语调突然有些高兴，继续伸着手触碰那细碎的花朵。
　　我立马解释：“怎会，七小姐天生丽质，是众小姐中最美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我下意识的向凉诗琴走近了一步。
　　凉诗琴一个转身，正好与我相对，嬉笑着眉眼：“当真？”
　　难得看到凉诗琴对我笑了，我那冰冷的心瞬间被融化了，情不自禁的信誓旦旦着：“真的。”
　　凉诗琴又笑了，然后转身继续去触碰那些诱人的小花儿。那满树的金桂，秋风一吹，洋洋洒洒，美了景，美了人。恍惚了我的整个世界。仿佛冷漠了五年的凉诗琴不过是一瞬的迷离，风一停，花一落，她依旧只那个住在我心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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