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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4
为康纳处理伤口时，芬奇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毕竟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拥有智慧和人性的完美人类造物，给人的感觉与机器一点也不一样。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同为机械，康纳知道了里瑟的身份才对里瑟多加照顾，可在看了回收中心的监控后，他发现康纳了康纳的好心即使对流浪汉也同样奏效。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康纳的创作者设定下的程序走向，但所谓的程序走向，也不过就像老板对雇员的命令而已。
他从未见过拟人度如此之高的ai，他相信康纳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好了吗？”
“还需要等一会儿。”
芬奇让康纳坐正，一手拿着毛巾挡在康纳的下腰，在他背后的“伤口”处涂上了UV胶，另一只手拿着紫外线灯照，雪白毛巾在一瞬间染上了蓝色的墨迹。虽然这胶水上了就去不掉了，但上塑料的话会凸出来一块，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完美。
“现在好了吗？”上完胶水后，康纳便感觉后腰有一块硬邦邦卡在那儿很不舒服，不过蓝血留下的怪异感觉确实感受不到了。
“嗯。”芬奇拍了一下康纳的后辈，“动动试试看，有影响吗？”
康纳举起双臂扭了下腰，“虽然没有以前灵活，但应该没问题了。嗯……蓝血你可以拿去研究没有问题。”
放下手中的毛巾，“……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抱歉，我以为人类都是这样的。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就想研究一下，没关系的，拿去研究吧，如果需要，我还可以给你看看我的内部结构。”
芬奇感觉康纳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他不觉得让一个有生命有思想有选择自己行为能力的人只能得到这种对待，这种被像对待冰冷试验品一样，毫无怨言甚至有些欢迎的被拆开身体，剃干净骨骼与血液，只为了研究。就算目的只是出于正经科研，而没有任何侮辱意味的，也让他感觉不可行。
生命总不该遭受如此对待。
也许康纳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应该是志愿者，而不是不求工资的冰冷雇员。作为ai的前开发者，芬奇为康纳的现状感到深深的忧虑，他也不想让康纳糟糕的想法再继续下去了。
“康纳，你好好听我说。”芬奇十分郑重其事地蹲到康纳面前，“以后别随便说这种话了，你有一个正常人类的思想，也和任何一个有生命有思想的人类一样，值得尊重。”
“……”
康纳额头的LED灯闪了一下黄光。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我就去洗衣服了。”
光着上半身，康纳拿起被芬奇放在一边的毛巾，准备把它和自己的脏衣服一起洗了，蓝血的成分简单，用一般的洗衣液就可以漂洗干净了。不过同样因为成分关系，稍微提炼一下蓝血就可以得到至瘾性很高的红冰，所以它们的血液算是管制品。
为自己穿上袖子长了一截的衬衣，将过长的袖口卷起两圈别到手腕处，似乎又有了些当初在布鲁斯家工作的感觉。
芬奇觉得康纳似乎又有些不高兴了，不过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件好事。他笑着慢慢收拾起“修补工具”，然后撑着板凳，慢慢站起身。
桌上的电脑借住打印机吐出了一串数字。
“这次是谁呢？”
对着机器显示出的资料，芬奇自言自语道。
其实他本来一点也不想让康纳这个变数参与他的计划，但，现在他想要给康纳一个选择的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尝试着去相信人工智能也能通过感性而选择，而不是以“有利”为优先项。
【知道吗？世界至始至终只有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在不同的时间里，是灰尘、是泥土、是游鱼、是飞鸟、是树木、是人物，它可以在死后千变万化，它的存在超越了古今，今天睁开眼睛时，它是个女婴，因为莫名的原因被淹死后，明天它又是成了生下女婴的母亲。
所以你是你自己，你是你的父母，你是万物，你是生长的，你是停滞的，你看见了一切，一切都是你自身，你无时无刻不在接触你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在被自己所爱护所坑害，只是时间长久到你忘记了而已。
不要害怕死亡，那只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开始。
但是这辈子就没了呀，一个人死了，那就是死了，不管他之后成为了什么，也不会成为现在的、这一秒钟的“自己”。所以他现在活着，他也在现在恐惧着，他不期待死亡的到来，珍惜与所有可能是未来或过去自己的万物相处的任何一个瞬间。
而倘若他作为一个粒子而衰败死去，然后他成了新的人。那作为粒子的他的记忆已被他所遗忘，他就没有作为粒子所存在的瞬间的经历，他就仅仅只是现在的，这一个人而已。
所以，未来的我可能可以是现在的你，但我现在就是我自己而已，我不为未来抱有任何无端猜测，只是想过好这一点点的时间而已。
所以，我畏惧伤痛，畏惧疾病，畏惧孤独，畏惧繁衍，畏惧死去。
不管以什么方式，我都要好好活着。
……】
“……”大致浏览完这个人类的博客后，康纳陷入了深深的，名为“唯心主义要不得”的思想漩涡中难以脱离。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一位名叫汤姆的年轻艺术家，曾在一家有名的设计公司担任设计师。他之前有一个女朋友，他们关系也不错，社交网络上至今还保留着许多他们曾经的亲密合影，本来安安生生今年六月就可以举行婚礼的，哪知道他老板的儿子在圣诞节前挖了他的墙角，并把他赶出了公司，现在是名可怜的拾荒者。
博客上最后更新的那段话，就是他被挖墙脚后发送的。从几十平米的公寓到不到十平方的蜗居地，他只经历了简短的两个月。
可能是加害者，也可能是被害者，甚至可能是自杀者，这些都需要康纳自己来判断。
借着昨天帮助拾荒者的便利，康纳这次也拎了点现成的食物去了拾荒者们的聚集地。
说是聚集地其实也不太实在，毕竟一条街道上的垃圾桶就那么几个，瓶子都给你捡完了那我捡些什么呢？所以熟悉的拾荒者们虽然有固定的交流区域，交流的时候关系似乎也很和谐，但一旦涉及到片区问题可就容易翻脸不认人了。
康纳打算多逛几个片区，将自己“拾荒者救助者”的形象树立得更牢固些。不过单单作为“救助者”是非常不靠谱的，芬奇还给他安排了一个纪律片摄像师的身份。
以食物和酒来换一段对生活可能有积极影响的录像，这怎么想都不是件亏本事。
拿着一袋子东西和一个小DV，康纳找到了他今天的第一个采访对象，一位中年亚洲女性，面对镜头，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稍微打理了下头发才开始和康纳交流。她说得是粤语，发音习惯还有些古旧，好在康纳的语音库十分完善，才能与她无障碍交流。
“我本来在服装厂工作，但机器先进啦，经济又不景气，前几年就被裁员了，我年纪又大了，没有工厂要我，连饭店都不招我这样的，就只能过来干这个啦。”
康纳将镜头扫过她身后装着一些瓶子的推车，“那一天的收入大概有多少？”
“这个不固定的啦，一个瓶子五分钱的，多的时候一天能赚40块钱，但今天你也看到了，天气不好，都没什么人出门，空罐子也就只有一点点的。”
“真是辛苦。”
“说幸苦，其实也还好，但不这样根本就活不下去啊，最近的税收真是太多啦。”
“是啊是啊，税收真让人头大。”康纳点点头，在未来，仿生人作为私人财产，个体单价虽然一个中产家庭很容易承受，但每年的税收也不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那我继续去找找罐子了，小靓仔你也好好努力，粤语讲得不错啊！”大妈笑嘻嘻地将手套往上拉了些，又开始翻找起了垃圾桶。
“嗯，谢谢你的帮助！”康纳将之前说好的蛋糕送给大妈后就向着汤姆所在的街道走去。
期间他又采访了三个拾荒者，有犹太人、茨冈人还有被养母赶出家门的未成年孤儿，有的身上散发着垃圾堆的味道，有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新，还戴着一些用废旧物品做的装饰品。他们的拖车在未化开的积雪上留下长长的两道印记，蜿蜒而曲折，就像他们悲剧的生命线。
有生命，有思想的人类是值得尊重的。
最后康纳给DV换了块电池，走到了汤姆所经常出没的“片区”。汤姆正坐在拱桥下的平滩上抽烟，此时湖面已经冰封，湖边的绿化也枯得差不多了，黄黄白白是一片萧瑟景象。
汤姆留着一头到下巴的乱糟金发，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普鲁士蓝色灯芯绒外套和黑色麻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银灰色的围巾，胡子倒是刮得很干净，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没多整洁，但也算体面。
他身边和所有拾荒者一样摆放着一袋没装满的空罐子，只是除了装罐子的袋子，他还有一个装彩色粉笔的小袋子，他面前的水泥地面上就留有粉笔的痕迹。
飞机撞进世贸大厦，康纳认出他画得是9.11那天发生的事。
不过他现在不在作画，只是眼神放空，呆呆坐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连康纳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他都没什么反应。
“真是一副好画！你好，我是康纳，我是新闻系的学生，最近在做一个关于拾荒者的记录片，请问你能接受我的采访吗？”康纳将DV和所剩无几的食物举到汤姆面前，“我会给你报酬的，如果你不愿意露脸，我也可以在成片里为你打上马赛克，声音也是可以处理的。”
“采访？”汤姆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缺水导致，“可以啊，你想问些什么？”
“嗯……你看起来艺术天赋极佳，请问你是怎么开始你的拾荒生涯的？”
“谢谢。”汤姆别过头，“这是一个长而复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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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汤姆是个原创人物，下线很快的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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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2019-02-23 00: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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