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饶是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路任嘉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第一次被怀疑成命犯，有点刺激，她需要缓缓。

　　现在他们找不到证据，暂时还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但若是事件进一步发酵，为了其他人的安全，他们肯定会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与大学城这么多条人命相比，她还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还跟十恶不赦的巫庭昀有关联。

　　若不是她未满十八岁，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她还真没可能平安活到现在。毕竟激进派，可不只是存在于小说里的东西。

　　对她来说，巫庭昀不仅是她的催命符，同样也是她的保命符。只要巫庭昀一天不被捉住，她就能暂时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前提是她一直这么乖。

　　所以，如果不能尽快把自己摘出来，她恐怕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李墨，你有空吗？”刚回到寝室，路任嘉径直走向坐在桌前看书的李墨，一脸严肃地开口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去院子里吧，没人，也没监控。”

　　李墨放下书，直起身向门外走去。路任嘉看了眼自己的衣柜，头也不回地跟在她身后离开。

　　这栋独立的宿舍楼整体呈回字形结构，内部有一院落，常年杂草疯长，因其修剪太过麻烦，而且很少有人来，所以被学院刻意的遗忘在了脑后。

　　现如今，这被人忽视的地方，成了两人谈话的绝佳地点。

　　“你今天出去，得到了什么消息？”

　　李墨拿出下楼前装袋兜里的纸巾，垫在台阶上，随后挽起裙子小心地坐上去。路任嘉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在她身旁坐下。

　　“我好像被怀疑成凶手了，因为我之前在晚会上对赵纤慕说过她会死，而且我们之间起了冲突。”路任嘉说道，“她们最近的研究课题应该是‘万济鬼楼’，也就是我们住的这一栋，有可能，他们觉得这会与我的利益产生冲突。”

　　“这栋楼牵涉甚广，如果要算利益牵涉的话，有很多人都比你更有嫌疑。”身为世家子弟，李墨显然比她更清楚一些事情，“你之所以会被重点关照，是因为巫庭昀吧？”

　　“在对他进行的抓捕过程中，有几名其他世家出来历练的弟子不幸身亡。巫庭昀在世家联手来抢之前，将这些人的尸身制成傀儡，魂魄炼成丹丸，一并寄还给了他们。”

　　“因为这事儿，一些年纪大的前辈直接被气到吐血，昏了过去，没被牵扯到的世家也都叫回自家弟子，生怕下一个落到他们头上。”

　　“所以，巫庭昀抓不着，就想拿我出气？”第一次听见这些消息的路任嘉不知该做何表情，“可是他做什么又关我屁事啊，我又拦不住。”

　　“但是你跟他有关系，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很重要。当年，白家因为阻拦他带走你而被灭了满门，那么如今，他也可能会为了救你而再度现身。”李墨耐心地解释道，虽然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种事，奈何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一辈们都认为这个可行，并且一直蠢蠢欲动着。

　　与那些有着雄厚底蕴，又在巫庭昀手中赔了不少人的世家相比，一直置身在外的李家，显然有些不够看了。

　　虽然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家说话很有分量，但那是因为大家利益一致，如今他们折损一大批优秀弟子，而李家分毫未损，自然有人看不过眼。

　　更何况还有人趁机搅混水，企图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她之所以接下接近路任嘉的任务，除了本身没有其他事情以外，也有堵住那些人的嘴的意思。

　　李家因为卜算天机，窥探天命的缘故，世世代代人丁稀少，而又寿命短暂。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后辈都是极其珍贵的，容不得半点闪失。

　　而作为李家这一代中最为优秀的李墨，那更是重中之重，恨不得拴在身边以防她出事。此番她北上执行任务之前，家里那些长辈不知道暗中阻挠了多少次，但都逐一失败了。

　　毕竟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改变李墨的想法。

　　“大的抓不着也打不过，就拿我出气，还真有面子，”路任嘉的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他们怎么确定就我一个接班的，万一我只是个幌子，被拿来做挡箭牌的呢？我记得，你们这类人的因果律可是格外的强啊。”

　　“世家之所以存在上百年仍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他们的法子。既然决定这么做，那他们必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就算错了，也不过是浪费点儿时间，又要从头开始调查而已。其他的，并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你可闭嘴吧，越说我越想报/社。要这样的话，我日子还能过？简直不给活路。”路任嘉故作狰狞，“要是我被他们抓走了，我就说在你身上动了手脚，就算我没了，我们的伟大事业也不会终止。”

　　李墨面色不变，神色淡定地说道：“请停止你的中二，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了，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你之前说你的卦象显示，晚会那天你不宜出门，我想了下，也就晚会结束前的游戏，以及这件事儿会对你有影响。”

　　“但那个游戏，我个人并不认为它的目标是我们，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了。”路任嘉侧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们合作吧。”

　　“不是说不作死么，”李墨惊讶地看向她，“主动招惹那些东西，可跟报告上的一点都不符啊。”

　　“那我还主动招惹沈静悦了呢。”路任嘉不服气地说道，“谁让这次不一样，不主动就一定会死，主动一点说不定不死呢？再说了，你不也是嘛。”

　　李墨的笑容淡了许多，“这个正好是我准备跟你说的事。”

　　“那晚我听见沈静悦学姐的话后，扯了根头发，用一种特制的符箓测了下那股阴气的的主人的凶煞程度，结果，并不怎么令人愉快。”

　　“所以，你的意思是它有可能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以防后患，将目标转移到了你我身上？”路任嘉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拿你做诱饵是个挺不错的注意哎。”

　　“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李墨表情木然，若仔细看去，还隐隐有些嫌弃，“我算了一卦，九死一生，你看着办吧。”

　　“啊？这样啊，那我们让别人去好不好，咱俩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路任嘉很没骨气地说道，“我一直很非的，像这种低概率事件，我容易翻车啊。”

　　“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自己选吧。”李墨丝毫不同情她，“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跪着那不就成了爬么，”路任嘉翻了个白眼，“你不靠谱，那个新来的监视者有阴阳怪气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对了，之前还没问你，那个新的监视者，是谁？”

　　“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一直都知道，但是故意藏着不跟我说。”路任嘉扯了根杂草，在指间打了个结，“一个长得特别年轻的中年大叔，声音还挺不错，就是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就像是刻意塑造成那样的。”

　　“名字吧，叫，叫楚什人，哦，楚朔仁。你认识吗？”

　　“楚朔仁？”李墨的表情有些怪异，“我知道他，但是这个人么，不好说。”

　　“跟他相处，你记得多留个心眼，如果他看上去有点内向，但态度特别随和的话，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他聊天，如果不是……”

　　“听我的，能跑多远跑多远，”

　　“为什么，他有什么问题么？”路任嘉再度忽略掉心底的那一丝诡异感，开口询问道，“像你形容的这样的话，他是怎么去那工作的啊。”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就比你大半岁，”李墨眼尾高挑，似乎有些不满，“有关他的事情也被列入了机密文件中，我根本没有资格知道。”

　　机密文件，路任嘉愣神，一个被列入机密文件的人，亲自跑来监视她，还跟她说那样的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像巫庭昀那样的神经病终究是少数，她还不觉得自己的运气有那么背，一碰碰到俩。

　　而且，从一见到他开始，她心里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虽然她为了自身安全，遵从直觉强行忽略掉这种不协调，但忽视，并不能代表不存在。

　　她以前从未见过楚朔仁，更不可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么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会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警觉起来了？

　　或者说，到底是谁，察觉到了不对劲。

　　路任嘉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她并非不能接受那个答案，只是觉得，去纠结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目前的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她也做不到怨天尤人，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她太过弱小。

　　似乎是察觉到路任嘉心情不太好，李墨开口询问道：“你觉得凶手会是什么？”

　　“不清楚，我以前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路任嘉稍稍回忆了下过去，“以前我遇到过而又察觉不到阴气的，就只有巫庭昀。但它的实力，似乎没有那么强大。”

　　“我今天去了万财，听到周围人描述的凶案现场，也查看了一些资料，我觉得，这个东西像是在借助这种手段去达成某种目的。”

　　“反正在我的认知里，会用这种手段的，除了一些歪门邪道，也就只有几千年前的祭祀活动了。我不觉得我会看不穿一个没活多久的邪术师，我有这个自信。”

　　“沈静悦学姐从我们身上闻到了尸臭，”李墨双眉紧蹙，“那么它多半是操纵这一具尸体混在人群里，可那天晚上除了我们年级以外，还有不少高年级的，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找？”

　　“沈静悦说，在我们四个身上都闻到了那个味道，”路任嘉扯断草环，面无表情地看向李墨，“洛嫣和静尘都不是喜欢乱跑的人，所以在回去之前，她们一定是待在我们班的那个位置。”

　　“我们班的女生都住在这栋楼里，学姐如果看到那个东西的话一定会开口告诉你或我，但她没有，那么也就是说……”

　　“那个已逝之人，有很大可能性是我们班的男生。”李墨接口道，“她们走到门口这段路上遇到的人也有可能，我会托人去查，尽快找出大致范围。”

　　“能够让尸体如同活人一般潜藏在人群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路任嘉喃喃自语，“难道到现在为止，还有在人群中活动的妖怪？”

　　“妖怪那边可以不用考虑了，”李墨利落地回道，“妖怪这种东西已经消失了近百年了，如果它们复出，上面不会连一点动静都察觉不到。”

　　“不是吧，还真有妖怪啊，”路任嘉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只有小说里有呢。”

　　“魑魅魍魉，皆自人心，有人，就有妖怪。”

　　路任嘉摸摸鼻梁，很明智的换了个话题，“我们确定了大致范围后，又该怎么接触？你我前去肯定会暴露，如果它趁机脱壳逃跑，那我们恐怕这辈子都抓不着了。”

　　“会暴露的是你，不是我，”李墨纠正了她所说的话，“我本来就是它的目标之一，至于你，你的劫数不在这里。”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路任嘉立刻反对道，“你一个人那不是正中下怀，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

　　“我自然不会与其中任何人单独接触的，你放心好了。”李墨站起身，向屋内走去，“只是两个人中，总要做出取舍。”

　　“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普通人才存在的，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我就已经做好觉悟。”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明白么？”

《回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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