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源码在赛博乐园里封神

　　夏初等电梯时，TNM总部大楼响起了广播。

　　“2144年10月30日，晚间19点53分，《无限之域》在线游戏人数首次突破5000万。”
　　“TNM相信科技终将造福人类，让我们为了全体人类的福祉，再接再厉！”

　　5000万……
　　最新人口数据显示，全球人口大约30亿，5000万的在线游戏人数就相当于全球2%的人口同时在游戏中，这对于游戏公司TNM来说，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

　　作为TNM的员工，《无限之域》的核心研发人员，夏初只觉得这个消息细思极恐、骇人听闻。

　　因为《无限之域》是一个真正的穿越游戏。
　　玩家躺进冷冻仓，大脑接上脑机端口，意识被送达一个完全真实体感的虚拟世界——一个衣食无忧，和平欢愉的乌托邦世界。

　　等于说TNM一个游戏公司，凭借冷冻仓、脑机接口和一个以乌托邦为噱头的虚拟世界，抢占了全世界2%的人口。而且这个数字仍在快速上升，远远没有到头。

　　……

　　“叮——”

　　电梯到达一楼，金属电梯门打开。

　　门内冲出一个人，不慎撞落了夏初怀中的一沓文件，但只是丢下一句“抱歉”就匆匆离去，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空阔的TNM总部大堂。

　　“敢死队啊。”夏初默默吐槽着，蹲下身捡掉落一地的文件。

　　一只纤细的手落入她的视线。
　　食指像是受了伤，缠着黑色的绷带，刻意的微微上抬。

　　夏初抬起头，见是一位穿白大褂的女生，胸牌上写着070189。

　　07是TNM的脑科学研究部。
　　0189是她的工号。

　　这个白大褂女生是TNM脑科学研究部的实验员。

　　“谢谢。”

　　夏初接过白大褂女生递过来的画稿，迅速的夹进文件袋里。

　　进了电梯，夏初按下自己所在的83楼，问她道：“124楼？”
　　夏初记得脑科学研究部在124楼。

　　白大褂女生默默走上前，按下了211楼。

　　夏初略感惊讶。

　　211楼，是TNM总部大楼的顶层。

　　TNM总部大楼的电梯按钮附带指纹识别的功能，员工只能去到自己权限允许的楼层。
　　夏初属于01号AI（人工智能）研发所，也属于实验人员的范畴，01的权限在一众研发所中最高，可以到达任意其他实验楼层。

　　但是200楼以上，是TNM高层和保密部门活动的区域，不对普通员工开放。

　　这还是夏初头一回看见有人当着她面按开200楼以上的楼层，而且还是211楼顶层。

　　白大褂女生按下楼层后就退到了距离夏初最远的角落。

　　电梯开始上行。
　　超高速电梯隔音很好，几乎听不见一点风声。

　　“那是你画的吗？”白大褂女生忽然开口问道，“画稿上的白毛少年。”

　　电梯开始减速，75，76，77，78……
　　夏初的目光从逐渐减缓的数字上移开，她侧过身，看向角落里的白大褂女生。

　　她很瘦，身上的白大褂像一座塔，随时随地就能把她压塌，细小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同样沉重的黑框眼镜。
　　她的黑眼圈很重，呈现出一种乌青色，像是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是。”夏初回答道。

　　“真好看。”她的声音很轻，被电梯即将到达的提示音掩盖了。

　　夏初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将画稿送给她，犹豫之际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于是夏初只是说了一句“谢谢”，就走出了电梯厅。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83楼是夏初所在的AI研发所的专属楼层，这里没有接待处，也没有多余的标识，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隔开了电梯和实验区。

　　夏初刷开金属门，首先进入的是一片宽阔的开放式展厅，类似一个多功能的缓冲地带，用于平时的工作研讨、会议和其他活动。左右两侧是落地窗玻璃，尽头连接着大大小小的实验室。

　　展厅两侧的窗玻璃集合了发电、投影、室温调节等多项功能，平日里会投放一些游戏或实验相关的数据信息，游戏评论、社会新闻等等。

　　但是今晚，玻璃是干净的、透彻的，可以从83楼的高度一览无余夜晚的城市光景。

　　北侧的玻璃前站着一个人，夏初走了过去。

　　“姜博士，你怎么在这？”夏初问道。

　　姜子旭是夏初的工作搭档，AI研发所的副所长。
　　两年前离开高校入职TNM，因为TNM开出了三倍的薪水。

　　“夏所长，你开会开傻了吧？”姜子旭见夏初手中捧着一沓厚重的文件，用同情的眼光打量着她，“你难道忘记今天是《无限之域》‘繁星之国’的发布日了吗？今晚有‘点亮繁星’的无人机演出，八点整开始，整个高新区都会参与。为了方便大家观看演出，所有玻璃投影都关掉了，所有灯光也会在演出开始前一分钟关闭。”

　　啊，夏初记起来了。
　　《无限之域》游戏最近推出了限时活动“繁星之国”，游戏中的夜晚可以看见一整片繁星点亮的天空，据说天空取景于第一次工业革命前的夜晚，能完整的看见多达千亿颗恒星组成的银河系。

　　为了庆祝和推广游戏中“繁星之国”的活动，S市高新区于今晚八点开展“点亮繁星”的演出。届时，高新区的所有高楼大厦都会熄灯观赏。

　　玻璃角落里显示的时间是19点57分，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三分钟。

　　夏初看向窗外。

　　S市高新区，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无序而密集的交错。这些大楼幕墙采用了最先进的金属或玻璃材料，日间尚能看出些许冷暖度和灰度的差异，到了晚上，只剩下冰冷的黑青色。好似一座座墓碑，伫立在S市常年的潮湿和阴雨里。

　　城市的建造者们认为这些建筑承载着科技的神性，是证明人类科技发展与智慧的宏伟印记，而城市中央的权贵们也乐于生活在通天巨厦之中，这让他们感觉自己与天堂的极乐伊甸更近了些。

　　TNM总部大楼，正处在这样一则宏大叙事的正中央。

　　因为TNM本身，就是这则宏大叙事中不可磨灭的一笔。

　　……

　　时间显示19点59分，姜子旭小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四下的光全部熄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整座城市，只有角落里的应急灯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夏初听见了一种奇异的嗡鸣，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天幕中好似飞来一大片乌压压如虫潮一般的异物。

　　她有些不自在的退后半步。

　　姜子旭笑了笑，说：“好多无人机，TNM大手笔啊。”姜子旭看向夏初，“话说，这场无人机演出的运行轨迹，还是你负责计算的吧？”

　　“好像是。”夏初回道。
　　很简单的项目，她做完就忘掉了。

　　姜子旭看向天空，叹了口气道：“2144年的天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一颗星星了。如果能在游戏里一睹星空，即使是假的，也值得了。”

　　“所长，想一起去看看吗？”姜子旭轻声问道。

　　夏初看向姜子旭，他的眼中满含期盼，令人无法拒绝。

　　这时，一道黑影从姜子旭身上掠过。

　　夏初一怔，立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是一个人影！她扑到窗前，两手扒在玻璃上。

　　——太黑了，看不清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演出开始了。
　　无人机发出清透的荧光，有的从天空缓缓飘落，有的从地上悠悠浮起，它们在空中奇异的交织漫舞，好似坠落于天际、迷路在人间的星尘，又好似无数只萤火虫游荡于钢与铁的森林。

　　“你看见了吗！”夏初急得猛捶一下玻璃，她的脑袋嗡嗡的，手心也沁出了汗，“刚才有一个人掉下去了！”

　　姜子旭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道黑影是什么，恰巧一架无人机飞过，将他的脸色照得青白。

　　“走！下楼！”夏初奔向电梯，姜子旭追了上来。

　　夏初报了警，姜子旭叫了救护车。
　　电梯里，夏初又分别给公司客服和行政发了消息。

　　电梯门一打开，夏初拔腿冲了出去。

　　“我们刚才在北面！走左边快！”
　　姜子旭在身后大喊，脚下一绊，撞倒了面前的清洁机器人，人和机器人咚的摔在地上。

　　夏初听见声音回头，姜子旭趴在地上朝她挥手：“没事，别管我，救人要紧！”

　　救人？

　　从TNM总部大楼的顶层，211楼掉下去，怎么会有生还的可能？

　　夏初站在无人的街口，凌乱的星光在水泥地上狂乱的舞动，时不时的掠过地面上那一抹纯净的白色大褂与零散的、骨肉模糊的猩红。

　　夏初抬起头，愣愣的望向铺开一整片天空的璀璨银河，以及烂漫夺目的人造繁星之后，那一如既往的黑暗的天空。

　　……

　　12点半，工作结束。
　　夏初和姜子旭都住在前海区，乘坐同一路地铁回家。

　　出门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姜子旭撑起一把黑伞，往夏初头顶遮过去时，夏初礼貌的道了谢，摇了摇头。

　　她拉起冲锋衣的连帽，独自走入雨中。

　　地铁站位于TNM总部大楼以北。

　　二人在事发的路口顿足。

　　路面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大褂，血迹，乱舞的星光，一切都好像瞬间的晃神，当神智恢复清明，一切肮脏与混乱都消失了。

　　路面是干净的，连一片落叶都不曾留下。

　　夏初抬起头，冰凉的细雨落在她的额头、脸上。

　　天空被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围成一隅，黯淡的俯瞰围城中密密麻麻的生灵。
　　灯管炽烈的白光照在她脸上，她感觉自己好像牢笼里的囚犯，浸渍于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

　　“走吧。”夏初说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地铁站里也是《无限之域》的广告，动态广告屏中正在播出一档在游戏中拍摄的治愈系综艺。本期嘉宾是一个开着冰淇淋车满地图跑的大叔，大叔致力于回归食物的“本来味道”，带给人们百年前无污染食材本源的味觉体验。

　　广告屏前围了一大群观众。他们几乎都是D等公民，蜗居在阴暗潮湿的城寨巷道中，所能贡献给社会的技能都被机器人所替代，因此没有工作，只能定期领一笔生活保障金。
　　生活保障金达不到《无限之域》的月费，他们只能聚集在广告屏下，眼巴巴的观望着游戏中玩家的美好生活。

　　夏初有时在想，对于这些人而言，《无限之域》中的虚拟世界，或许还能带来一点真实存在的价值感。

　　突然，广告屏黑屏。
　　地铁站的灯光诡异的闪了几下。

　　下一秒，广播响起：“近来帮派活动频繁，建议市民天黑以后，非必要不出门，以保证您的自身安全。”

　　广播重复了三遍后，冰淇淋车大叔回到了屏幕上。

　　地铁恰好进站了，姜子旭催促道：“赶紧回去吧。”

　　这个点，地铁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二人在空落落的车厢中坐下，冷光照在冰凉的金属座椅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令疲惫不堪的社畜有种身处医院手术台的恍惚感。

　　姜子旭向后靠在椅背上，问：“你认识吗？死者。”

　　“不认识。”夏初回道。
　　“一个实验员怎么会有211楼的权限？难道是隐藏的公司高层？”姜子旭好奇道。

　　“不一定。”夏初低声道，她回想起了070189食指上的黑色绷带，“员工也可以采样高层的指纹，又不是什么难事。”

　　姜子旭闭上眼，叹了口气：“这个月已经第七个了。这样的苦日子何时是个头？有时候我也在想，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夏初打断他道：“不要胡思乱想，你只是累了。睡会吧，到了叫你。”

　　姜子旭是真的累了，因为他说完这句话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前海站很快到了。

　　夏初刚要推醒姜子旭，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夏初本不想看，但手机露出了小半截，又恰好将文字消息展现在了屏幕上。

　　夏初瞳孔一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前海站没有摄像头，是你最后的机会。】
　　【杀了她，你会得到一切。】

　　突然，手机振了起来。

　　是一通来电！

　　夏初忘记了呼吸，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直跳。
　　她小心翼翼的捏住手机，想抽出来一截，看一眼来电显示。

　　广播不适时的响起：“下一站前海，左侧车门将会打开……”

　　夏初手一松，手机被扯得掉了出来，咣当一声砸在金属座椅上。

　　完了。
　　夏初头皮发麻，心里咯噔一声。

　　“所长？”

　　夏初抬起头。

　　对面，姜子旭已经醒了，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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