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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早晨，黄宅
小陈氏花了一整夜的功夫，终于安抚住了黄四娘的情绪，她身心俱疲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内，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休息睡觉还是在想事情，身边的仆从一个个屏声静气，低头缩脖子假装自己不在屋内。
就连小陈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休息还是在想事情。
她的身体很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她自幼家境殷实，又是家中嫡女，极受父母兄弟的宠爱，之后嫁入黄家作为黄家的当家主母，与丈夫的关系说不上甜甜蜜蜜，但也和和气气，更不要说黄家以诗文传家，姜朝建立之后黄家的子弟就有不少入朝为官为吏，黄家不缺金银与权势，家中女眷自然生活无忧。可以说小陈氏顺顺利利地活了半辈子，除了几个小妾和小妾生的孩子惹她烦心之外，她没有任何不顺心的——
直到昨夜！
昨夜，她家娇娇居然与人私奔！
私奔那人还是个没钱没势甚至连才华都没有的卖画郎！
当小陈氏半夜被叫醒，看到自己丈夫把自家女儿和那勾引她女儿的男人绑着让他们跪在庭院里的时候，看着院子里一个个仆人高举着的火把，她只觉自己整个脑子都炸开了，恨不能就这样眼睛一闭昏过去。
但是那不可能，她也不愿。
黄四娘是黄家第四个姑娘，却是小陈氏唯一的女儿，她生了三个儿子，却唯独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儿子们都要跟着丈夫外出，唯有四娘在家中陪着她，在丈夫日渐不来她房里的日子，是这个女儿驱赶了她的寂寞，因此，黄四娘也是她最宠爱的孩子。
可就在昨夜，这个她最宠爱的孩子这一生被毁了！
这让她多么痛心多么悔恨，多么想要晕过去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却又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得不清醒过来料理这件事啊。
不论是哪朝哪代，私奔都不是一件值得被称赞的事情，若是门户相当的儿女私奔，两家人还能遮掩一番认作儿女亲家，可四娘看上的那人却只是个没有家财也没有才华的卖画人……
想到丈夫是从哪个弄堂里把女儿和那男人给抓来的，又看到有那么多家中仆人参与进了抓人这件事，小陈氏就知道，第二天，都城上下必定都会知道黄家女郎和一卖画郎私奔的事情，她的女儿会沦为所有人口中的杂谈，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都城不会再有一户上台面的人家愿意娶四娘，甚至连其他几位黄家女郎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
她还记得火光之中，她那丈夫指着她破口大骂：“……黄家女郎的名声都被你那女儿给毁了！你要庆幸如今战乱刚平，女子少而男子多，大娘二娘三娘的婚事最多坎坷点而不至于嫁不出去，不然，就凭你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合该与她一道去庵里赎罪！……”
小陈氏很想就这样和他吵起来，可一听到后面自家丈夫要把女儿送到庵堂里，她冷静下来，生平第一次在夜里不安睡，拖着疲惫的身体为自己的女儿奔波——
她不在意别人的女儿能不能嫁出去嫁得好不好，她只在意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未来能过怎样的日子？
所以整整一夜，一直到天明，小陈氏将前半夜花在恳求自己丈夫的身上，她先是祈求，然后是哭闹，她把自己多年来所受到的委屈全部说出来，只为求丈夫的愧疚之心，最后再用这份愧疚之心为自己的女儿求一条活路：
“把四娘嫁到外地去吧！嫁到没有人知晓这件事的地方！难道夫君真的忍心让娇娇在那庵堂里老死么？”
比起去庵堂，远嫁是个不错的出路。她的夫君有几个在外地为官的弟子，她当然不会指望自家四娘嫁给那些弟子，但却可以让她的夫君写信请他们做媒相看，找一户良善之家，届时她再多给四娘三成的陪嫁……
虽此生恐不能再相见，她却也不用再担心女儿的后半生了。
等到她那狠心的丈夫同意后，她的下半夜就花在了点醒和安抚自家女儿的身上，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家娇养的女儿会看上那么一个破落户？她与女儿日日在一起，那破落户又是何时勾引的她女儿？
黄四娘被抓回来之后，小陈氏便接手将她与那男人分开，关进了自己的闺房。她如今狼狈不堪，要死要活，整个一个为了爱情什么都愿意去做的疯子，小陈氏一进门就忍不住捂住嘴哭泣，又是心疼又是恼恨。
“只为一个男人，娇娇啊，你何至于此？！”
“娘亲你不懂，崔郎与他人不同！”陷入恋爱的少女眼中带着光，一种让自家娘亲看了就想要戳瞎的光。为了与情郎在一起，她在母亲面前不遗余力说着情郎的好话。
“……崔郎对我用情颇深，当日我只带着丫鬟在他的画摊前站了一站，第二日他便拦轿送了我一幅画有我肖像的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那样好的姑娘！”
“……”
小陈氏听着只想把自家女儿闺房中那些纸都给烧了。
“崔郎会用树叶吹出好听的曲子，会念动人的诗句，他总会隔着那堵墙在墙的另一边吹曲子或者念诗给我听，还会问我在家过得如何，开心不开心……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对待过我！连爹爹和哥哥们也没有！”
“……”
小陈氏听了心里忍不住咒骂。
十几岁的少女可以说还是个孩子，也可以说已经是个大人了，她们有着孩子的思维，却已经有了像一个大人一样的做事能力。
所以当崔郎隔着墙向她提议私奔，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黄四娘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若不是收拾细软的时候动作太大引来了奶娘和管家的注意，她说不定真的就成功了！
而即使私奔的计划失败，她被抓回来了，黄四娘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崔郎便是我的真命天子！”
“要嫁我只嫁给他！我不嫁给别人！”
“娘亲若要我嫁给别人，就抬着四娘的尸体去吧！”
“……”
小陈氏一听，更加坚定了要把这对小情侣给拆散的决心！她不是她那单纯的女儿，像崔郎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只看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她就知道此人不是良配，她看着女儿，恨铁不成钢：
“既然他有意，为何不上门求娶？”
黄四娘愣了愣。
“若他真心实意要和你在一起，为何不努力求得你爹和我的同意？”
“他……他家贫……”
“这是他连争取都不来争取的理由吗？”小陈氏毫不犹豫地打断。
“你如今不过十五岁，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也不急于一时，若他早早登门说明自己的心意，我与你爹难道会连他的话都不听就将他扫地出门？若他恳求你爹晚几年将你婚配，他愿在这几年里挣出一份家业，又或者金榜题名，到时候再来提亲，难道你爹会不同意？”
黄四娘还想替情郎辩解什么，小陈氏已经不想再听女儿愚蠢的话了，直接拦住不让她说，自己接着道：
“我知你又会辩解那崔郎不善科举又或者不善俗物，但他既然能卖画，起码会画画吧？他哪怕是捧着自己的画作登门向你父求指教，难道你父会不应吗？若他真的爱你，他怎会舍得你离开爹娘离开家乡去和他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他怎会忍心让你背上污名？”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逻辑上的推敲的，小陈氏拉着自己女儿，把在她女儿眼中经天纬地的爱情扯出来一步步分析，一点点掰碎了揉烂了去看，终于让她那昏了头的女儿冷静了下来，不再吵着要离开家了，她才舒了一口气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此时，天已渐渐要亮了。
小陈氏也不知道自己闭着眼睛想了多久，她在后悔自己怎么没发现女儿的异状，她在盘算把女儿嫁到哪里，她在心底默默数着能够给她女儿添加的嫁妆……然后屋子门口就传来了响动，小陈氏再一睁眼，天已大亮。
来的人是四娘的奶娘，也是率先发现四娘不对劲的人。小陈氏在昨夜事发后派了奶娘去街上听听流言，奶娘现在回来，大概就是来向她禀报的。
“如今都城内已经传遍了四娘子和卖画郎的事情……奴走遍了都城大小街道，都有听到。”也就是说，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黄家的四娘子和一个卖画的私奔，然后又被抓回来了。
小陈氏受了一夜的打击，早已麻木，对这件事只是点点头不做声，而奶娘则顺势说了第二条消息——
“街上有人说……四娘子之所以会和一个卖画的私奔，是因为听了云来楼逍遥子的故事……”
云来楼？
逍遥子？
小陈氏突然间停了动作，开始在脑海里想着相关的事情。四娘喜欢听云来楼里的说书人说书，这件事小陈氏是知道的，事实上只要家中无事，小陈氏也会带着自家娇娇一起上云来楼听一耳朵。
云来楼上的说书人叫逍遥子，最擅长讲才子佳人的故事，要小陈氏说，虽然如今市面上讲这一类故事的人多，但讲得最有味道的还是逍遥子。
逍遥子最擅长讲破开门第之见的情爱故事，其中女主角必定是某达官显贵甚至皇族公主，男主角则是颇有才名却身无长物的书生，男女主角必因为种种意外相遇，一见钟情，而在小陈氏看来，其中最大的看点就是男女主角如何避开女主角家中的耳目私会，传情达意，每每听到这一段，小陈氏和黄四娘都要忍不住双手紧握，担心这对小情侣会不会被发现，担心他们之间的书信会不会在传递过程中被遗失……
逍遥子总能把这一段说得令人脸红心跳又异常满足，更令人佩服的是他还能做到每一次的故事发展都不一样！
小陈氏当初还对着黄四娘感叹过这位逍遥子的本事，可如今再想来，她却忍不住变了颜色——
逍遥子最近讲的故事，正是一个卖画的书生和某丞相家小姐的爱情故事！
不仅如此，故事里那个书生就会将柳叶吹出美妙的曲子，还会隔着墙用敲打或者是诗词与丞相家的小姐互诉衷肠……
小陈氏越想越觉得这个剧情耳熟——
这不就是那崔郎用的手段么？！
她说自家娇滴滴养大的女儿怎么会理智全失不管不顾地跟人家私奔，那逍遥子说的书里面，书生和丞相家的小姐可不就是谁也没说就私奔了么？！她家娇娇听多了那故事，把自己当成丞相家的小姐，把那没种的崔郎当做是故事里那温柔的书生，可不是被迷住了么？！
在父母的眼里，儿女都是好的，没有错的，如果有错那一定是别人的！
小陈氏在昨夜事发后一直将这事怪在那崔郎的头上，可惜崔郎被她夫君绑着，不知道人在哪里，她一口气憋在心中不上不下，如今一听这里头还有云来楼的事情……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陈氏深吸一口气，将在屋子外的仆人们都喊了来：“把家中的护卫都叫上，带上家伙，随我出门！”
与她关系好的奶娘忍不住问：“夫人这是去哪？”
小陈氏冷笑：“去哪？去砸了那家害了我家娇娇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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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评论区……
嗯，我没弃坑，真的，放心，我对这个文还是有热情在的，最近更的慢真的是写的不太顺手和三次元比较忙的锅，不会弃坑的！握拳！
秦门单打独斗还有段时间，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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