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2
梓城风家,以丝织品生意发家,家族昌盛已近百年。
40年前,风家长子风明织造出‘凤凰火’(罗的一种,多用来做帐子或糊窗屉),献与宫中贵人,一时,梓城风氏纱罗在京城中可谓声名大噪。
这时,风家本可就此把生意做到京城去,无论风家还是风氏纱罗都能更上一层楼。可是,风家长子风明却突然病逝,从此风家再无人能够织出‘凤凰火’,所谓入驻京城也就成了黄粱一梦。
风家从京城退回梓城后,直到半年前,凤家二子风昌虽不能织出‘凤凰火’,但也织造出了其他几种新的纱罗。
新纱罗薄如蝉翼,颜色鲜妍,又质地轻软,虽不如‘凤凰火’般华美夺目,却也远胜于现有的其他纱罗品种。
风昌带上新的纱罗,和妻弟、大管家之子一道,意欲走当年的老路,通过内官,献与宫中贵人,重新打开京城市场,完成前人志向。
可天不遂人愿,半路遭逢匪徒,不仅货没了,钱没了,人也没了。
风家,又一次在腾达飞黄前跌落谷底。
夜半三更,风家后山临水阁前,弥弥半个身子浸在湖水里,身上黑衣单薄,衣带系得松松垮垮,香肩外露,比之天上的皎月地上的积雪更加绝色。
她是感觉到‘欲望’而来的,在这儿等一个人。
不过少许时间,那人便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长廊拐角处缓缓而来。
待那人走得近些,便能看得清他身上的蓝色暗绣团花纹长袍,外罩白狐裘斗篷,头顶羊脂玉冠,步履雍容,有如仙人临世般的光耀卓然。
‘好一株亭亭正正的小青莲。’
肤浅直观的美丽总能让人心生愉悦,更何况‘欲望’如此之浓,如此迫切。
陡然间,弥弥简直可称得上是心花怒放。
她一高兴,天降小雪便变成了雨夹雪,噼噼啪啪地打在那人的油纸伞上,那人稍稍抬了一下眼,然后又看向弥弥。
“风家少爷,你想要什么呢?”弥弥的声音温软而又鬼魅,若换个心思不正的人来听,准觉得像是勾引。
来人正是风家的少爷,刚刚出事的风家老二风昌的独子。
风昌为人正直勤勉,虽不如当初织造出‘凤凰火’的大哥那样出类拔萃,但胜在坚韧执着,当年于风雨飘摇中执掌整个风家,一直稳扎稳打终是保住了风家的深厚底蕴。
风昌娶有一妻,是已故县丞家的女儿,腹有诗书温柔娴静,嫁与风家这样的商户人家算得上是下嫁,只一点,就是身体单薄,每年总免不了大病一两场,小病三*四次。
风昌三十来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虽生来白发,差点被人当成妖怪,但仍然待的如珠如宝,生怕磕了碰了。
风昌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走得如此早和突然,把若大的风家和一堆烂摊子砸在娇生惯养、年仅十五*六的宝贝疙瘩儿子身子。
如今的风家外有虎豹内有豺狼,风昌的妻子也因为丈夫的身遭不测而一病不起,如今躺在床上,眼见日薄西山也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需要大笔银两,能够抵消风家欠下的所有货款,能够为娘亲买来足够入药的‘仙山雪荷’的银两。”风家少爷对弥弥说道,垂着的眼尾细长,带有一滴晶莹。
“没问题。”弥弥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不仅是因为生意,更因为她已经闻到了对方灵魂的味道,纯净清爽,惹得她发馋。
纯净美好的灵魂以前她也见过,纯净美好的灵魂却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的。
但她从来不会说‘我喜欢你的灵魂’,她只会说:
“我要用你将来的‘夫妇和顺,家庭美满’来交换大笔财富,你可愿意与否?”
风家少爷又抬起眼来看向弥弥,看着这个在寒冬雪夜里依旧一身单衣,赤*裸双脚,脸上带着嵌有红宝石的黄金面具,身形袅娜,却气质鬼魅的少女。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是在梦里,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是正常的,他不必害怕,也可以不加隐瞒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愿意。”
他愿意用自己的个人幸福来换取整个风家的昌盛和睦以及母亲的健康。
“成交。”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一字排开在湖岸上。
弥弥从胸口里变出‘金银簿’,还有一根笔管骨白,毫尖血红的‘计相笔’。她用‘计相笔’在‘金银簿’上写上风家少爷的名字,名字落下,交易既成,再无悔改。
可是,每当她刚刚写好风家少爷的名字,风家少爷的名字就从金银簿上消失了。
“风念兹,风念兹,风念兹……”弥弥嘴里一边念着风家少爷的名字,一边不断重复地写,情绪也从微微的不耐烦到好不容易谈成一笔生意却转眼没了的暴怒。
期间,风家少爷风念兹还莫名问了弥弥一句:
“为什么写出来的字都是血红的?”
不仅写出来的字是血红的,金银簿上的所有字都是血红的。
“因为就是用血写的啊!”弥弥随口应付。
不仅是用血写的,还是用她的血写的。
“生意做不成了。”弥弥倏然收起金银簿和计相笔,手一抬同时欲要收回摆在湖岸上的那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
风念兹突然没了先前的斯文守礼,一把抓住弥弥抬起的手腕,略带乞求的急切道:
“先别收回去行吗?或还有解决之法。再者,你我既已达成交易意向,我并无毁约之意,你也不能轻易毁约,此乃商人诚信。”
商人诚信个鬼?
商人诚信让别人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便将大笔财富交到你的手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至理名言难道是假的不成?
“不愧是商户之子……”明明商人狡诈,弥弥却好像并不生气,反身子前倾,往风念兹身上更靠近一些。
她踮起脚,歪斜脑袋,让冰冷的面具贴着对方的脖颈,微凉的呼吸还在上面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让我再好好闻闻,便答应你好不好?”
风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何曾让女子如此亲近(他娘除外)过?还有如此暧昧不清的言语。薄薄的耳朵尖瞬间爬上一抹绯色,在月色和雪色的映衬下几近透明。
可弥弥却仿佛不知他的羞赧,一边深深嗅着,一边又道:
“你真好闻,我都答应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