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皇帝当剑客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不论你内心如何恐惧，该来的始终会来，或者说，你内心愈是恐惧的事，降临的机会会更大。

　　就比如此刻，当了寂打开禅房的门，看到蜷缩在床角里的那个身影时（虽然那身影被被子裹的严严实实，但他仍旧一眼就感觉出那正是他正在焦急寻找的人）。

　　他站在门口陷入两难！

　　去叫她罢，怕看到她那双被仇恨填满的眼睛；不去掀被子罢，又怕翟缨出了甚么事。

　　还是澄明利索，也不等师父做决定，便几个箭步上前，“呼啦”一下扯掉了裹着翟缨的被子。

　　正在沉睡的翟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她猛地睁开双眼，却被强烈的阳光刺的双眼疼，她便抬起手臂来挡了挡光，这才看清澄明的脸。视线越过澄明，看到了门口的了寂，视线越过了寂，看到了门外的了安等人，将她的视线堵住了。

　　翟缨只觉头晕的厉害，她双手撑着身体起了起身，却没有起的来，澄明眼疾手快，跳上床扶了她一把。她便借势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下床，继而向门口走去。

　　澄明只觉得眼前的人特别像一具尸体，他一靠近就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压抑、可怖，于是在翟缨下床时他不由自己的收回扶着翟缨的手，只觉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翟缨目光呆滞，面无血色，了寂一看到她的眼睛，就断定她恢复了记忆，但，说些甚么呢？

　　他伸手去扶眼前少女，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来：“缨......”

　　少女呆滞的目光像是受到刺激一般蓦的射向他，从那双原本应是善良、纯真的眼眸中，他看到了两个巨大的、无底的黑洞。即使如他这般在佛经的洗髓之下几乎已经达到禅定的高僧，亦被这双可怖的眼眸吓出了一身冷汗。

　　少女见他雕塑一般愣在那里不动，便木然转头，继续摇摇欲坠般向院外走去，了安等人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给她让路的同时，将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寂。

　　了寂怕翟缨再受刺激，因为此时的她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刺激了，哪怕一个微小的声音，或者脚步声，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一向镇定自若的了寂，此时亦有些无措，他强自镇定，对了安等人做了散开的手势，自己则悄悄跟在翟缨身后。

　　翟缨出了院子，在门口略微停了停，继而沿着台阶向下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一向沉稳自若的了寂，此时亦已经有些慌了。若是平时，翟缨要去哪里，想做甚么，他只需按平日她的习惯和她的性子，便可分析出个大概来。但这次不同，这次的情况，让他也慌了手脚，没办法冷静思考。

　　少女身穿一袭洗的发白的灰色衣袍，那是照顾她的大婶女儿的衣服，头发用一截木簪子绾着，简朴到了一种极致。尽管打扮的如此简朴如此平庸，却仍旧掩盖不住她绝世的姿容，就像日光下闪着熠熠光辉的明珠，让人不可直视。

　　可是这样一个绝色美人，身形却是呆滞的，眼神是空洞，像是一具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但凡看到他的人，都像澄明一样，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压抑、可怖。于是她一路走来，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唯恐沾上一点她身上的晦气。

　　山下有一茶棚，翟缨摇摇晃晃从山上下来，跌坐到棚中的椅子上，人已经渐入虚脱。

　　了寂立刻让小二给她准备吃的东西，又叮嘱小二给她倒杯茶，不要太烫。岂料翟缨嘶哑着声音对小二道：“给我上壶酒。”

　　小二去看了寂，了寂默许了，小二便拿壶酒给翟缨，又端了盘素包子过来。

　　分明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但翟缨像是没看见那盘油汪汪的大热包子似的，只拿起酒壶，一仰头，咕咚咕咚灌起酒来。小二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这样像男人一般喝酒，先是十分新奇的瞅了几瞅翟缨，继而劝道：“姑娘，用酒杯喝啊，别呛着了您！”

　　岂料翟缨蓦然抬起眼眸，将寒冰一样的眼神射向小二，吓得小二一个激灵，僵着笑退到了了寂身后。

　　其实此刻的翟缨，因为她的世界已经覆灭，所以她有意的想要封闭自己的视觉听觉，不想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只想让自己进入一种虚无的、麻木的状态。

　　自然，此时，能助她一臂之力的最好物件，便是酒了。

　　烈酒犹如烈火，一路燃烧着自她的喉管烧进她的胃里，但可怕的是，转瞬便被她心头的寒气浇的透凉。于是，她转头寻找小二，不经意间看到了了寂，她寻思，了寂怕是来管她喝酒的，便十分厌恶的起身，打算重新找个地方。

　　了寂晓得她的心思，立刻道：“你别动，我走，我这就走。”

　　翟缨这才又坐了回去，对小二道：“上酒.....”

　　小二在这茶棚打工时日不多，自然不识得眼前这位俊朗的年轻高僧就是大悲寺的方丈，大端鼎鼎有名的高僧—了寂师父。他还以为眼前这位表面俊朗的和尚是个淫僧，可能内心十分丑陋，把这位姑娘怎么怎么了，才让这位姑娘如此厌恶他，还要借酒浇愁。

　　想着想着，他便也厌恶的瞪了一眼正准备离开的了寂，还想着要不要替这位可怜的姑娘打抱不平。他想：这淫僧一定是看上了姑娘的美貌，把姑娘给欺负了。一看这姑娘就柔柔弱弱的，还给饿的面无血色，一定非常想狠狠揍这淫僧一顿，但无奈力气太弱，根本打不动他。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往厨房的方向望了望，旋即跑去偷偷拿了把菜刀出来，谁知一看，那淫僧已经没有了身影。路上也没有，四周光秃秃的也没能藏身的地方。

　　他震惊道：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难道他会飞，飞了？

　　回头再看，那少女依旧木然的坐在那里等着他上酒。他便立刻拿了酒过去，关切道：“姑娘，酒喝多了伤身，您悠着点。”

　　不过这次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管拿起酒壶灌酒，小二幽幽叹了口气，又将菜刀归还到了厨房。等他出来时，外面来了四个剑客，嚷嚷着要酒喝要肉吃。

　　恰巧今日老板不在，小二格外忙碌了些，忙着给别的客人倒茶，倒完茶又立刻给这四位剑客取酒，取了酒，还要跑到厨房切肉。

　　等他端了肉回来，那四位剑客正盯着翟缨看，眼神颇有点色眯眯的味道。小二怕翟缨又吃亏，便端了肉过去，对四剑客吆喝道：“四位客官，肉来啦！请四位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给他们依次斟酒，四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回到食物上来。

　　小二偷偷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四把长剑，心道：听说新任武林盟主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动不动就杀人，把个江湖风气搞得很乱，行走江湖的人，都学他动不动就打啊杀啊的。这几个剑客，一看就不是甚么好东西，我得让这位姑娘到厨房里坐着去。

　　他虽然只是个店小二，但茶棚里时常有江湖人来歇脚吃饭，谈论的自然都是些江湖上发生的事，他灌耳音也灌了不少。大到现任武林盟主几个月前血洗舍身崖，杀了意图谋反的剑宗宗主，小到某个门派的老大哪天娶了第几房老婆，他都知道。记得当时听说武林盟主血洗舍身崖时，他还忍不住唏嘘一番，替那被活生生捅死的剑宗宗主可惜了一番呢。听说是位长得挺不错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做了鬼，太浪费了。

　　想着想着，他走到翟缨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道：“姑娘，你跟我来，我们厨房里有上等的竹叶青，我请姑娘喝！”

　　翟缨第二壶酒早已喝了个精光，此时眼前正在一阵阵的犯晕，但离她想要的程度还远远不够，听小二叫她去厨房喝酒，便扶着桌子起身，打算跟小二走。

　　谁知，小二扶着她走了没两步，身后蓦然传来一个声音：“站住，你们去哪？”

　　小二吓的怔了怔，回头去看，问话之人正是那四个剑客中的一个。他立刻陪笑道：“回客官的话，这是我姐姐，喝大了要吐，我带她去后面吐，免得影响客官们的食欲。”

　　那四个青年剑客，皆穿一身藏青色衣袍，带着同样的帽子，看装束，就知道同出一门。

　　其中一个像是打趣般问小二：“你还算个男人么？唯唯诺诺，像个娘们似的，一点阳刚之气也没有。”

　　小二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还得给人家赔笑称是，一乃不想惹是非，二乃看得出这几个并非善茬，怕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他们就动武，毁了桌椅板凳，他可哪里有那么多钱陪给老板。

　　可他越是这样，越让这几个人觉得不顺眼，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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