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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宁妍不知她一句“杜公公”,再度将自个儿在大boss心中的印象分值直接刷到了负。
杜锦中面上露出个突兀的笑来,她倒没觉出不对劲,因她满心都被胸口的疼痛搅得不安宁,便未曾把它放到心上。
何况她早有耳闻,身体存有缺陷的人,性情一般与寻常的普通人不太一样。
宁妍自恃公主身份,也不会与他一个当差的公公一般计较。
她只见着杜锦中对她笑了一笑,微微躬身道:“公主唤奴才何事?”
宁妍也不矫情,却是换了个说法:“本宫方才不小心崴了脚,不便移动,还请督主搭把手,和青之一起将本宫扶回长宁宫去。”
开玩笑,真正的原因怎么可能说出来,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杜锦中微一错愕,随机了然,眸底的阴郁倒是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不少。
他方才扔的那枚石子,因出手急了些,力道未曾控制好,怕是伤到这娇娇女儿家了。
杜锦中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小姑娘胸前一眼。
而后眼帘又立刻一垂,眉心微折,宫中传闻当今与皇后娘娘皆娇纵惯养这位主子,看来真真是一点都没错。
他心中暗嗤,年岁不大,补品倒是吃得不少。
“公主有命,奴才自当遵从,只是怕冒犯了殿下的千金之躯。”
杜锦中如是回道。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堂堂东缉事厂的督主还没有这等低贱不堪。
不过是督主大人不喜与他人肢体接触的托词罢了。
宁妍却显然当了真,她快要泪崩了,心道本公主都不介意了你还担心什么?
“无妨——”
宁妍咬着牙道,她是真的快坚持不住了,而且那个小石头现在还停落在她的肚兜里。
杜锦中眼中飞快闪过一抹郁色,可瞥见娇娇儿眼中不似作假的泪花,略微踌躇了一瞬,还是拱手应下了。
罢了,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今日暂且权当他突发善心吧。
他全然忘了人家这伤是谁引发的。
杜锦中一边暗嘲自己,一边抬手去扶宁妍。
宁瑾瑜颇为惊奇地给他挪了个位置,这位督主一向眼高于顶,除了父皇宁瑾瑜还没见谁使唤得动过他,今日竟破天荒地“纡尊降贵”服侍起他皇姐来了。
小金鱼心里突然对他皇姐生出许多敬佩来。
那边青之托在宁妍胳膊肘处的双手都僵硬了,她硬着头皮跟恶名昭彰的督主大人一同搀着大公主殿下走了几步。
即使隔着一个人,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势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青之身上。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宫中对这位的传闻,又想起一去不归的春鸢,心下蓦地一慌,手上便陡然失了力。
“啊!”
宁妍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当即朝左侧趔趄着倾倒。
杜锦中眼疾手快加重了力道,将人往右一拉。
宁妍便一头重重地栽进督主大人的怀里。
“呜……”
这会儿眼泪眨眼之间便淌成了瀑布,止都止不住。
宁妍暗爆粗口,他奶奶的,这是想要她的老命吗?
“你这狗奴才!不想活了吗?”
宁瑾瑜见青之差点失手摔了宁妍,顿时一声怒喝。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青之眼见自己闯了大祸,脸白如纸,赶忙跪地告罪。
求饶却是一点都不敢的。
若是公主一人在此,尚有求生希望,可眼下公主身侧站了一尊杀神,又有太子殿下相护,她非得走上春鸢的老路不可了。
青之面如死灰地匍匐着,如今只盼公主顾念多年来的主仆旧情,不要牵连她的家人。
杜锦中一个眼风过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锦衣卫将青之捂着嘴拖了下去,旁观的众人俱是心惊,无人敢出声求情。
宁瑾瑜是见惯了宫中处置犯事奴才的手段,此刻只觉得青之罪有应得。
他皇姐乃是宁国的大公主殿下,何等的金尊玉贵,这狗奴才方才却差点摔了自己的主子。
宁瑾瑜不插手便是天大的善心了,阻挠杜锦中的惩处更是不可能。
天家子女,尤其东宫之主,最忌愚昧的妇人之仁。
不过沁敏公主和绿光嬷嬷倒是都老实了起来,紧紧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在深宫中当差便是如此。
差事做得好了,一朝便□□耀加身,可若是办砸了,掉个脑袋也是轻而易举的。
……
宁妍揪着杜锦中胸口的衣服哭得倒抽气。
眼目下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全然没发现自己的两个贴身宫女,在她穿来的短短时日里,已经全都折在被她依偎着的男人手里了。
说到青之,宁妍火气上头,正恼恨着呢,哪顾得上旁边的情境。
什么见鬼的贴身宫女,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居然给她掉了链子?
怎么就不能像杜公公一样,做事稳当些、靠谱些?
呜呜呜,疼死她了。
杜锦中皱眉盯着胸口衣襟处的湿痕和皱褶,还有两只轻轻颤抖的嫩白小手。
撞到了?
“皇姐——”
宁瑾瑜在一旁急得直跳脚,想将她从杜锦中怀里拉出来看看,到底是伤到哪儿了,却又顾忌着怕再碰到她的伤处。
宁妍这会子什么也听不见,只顾埋头在“办事靠谱、稳当的杜公公”怀里哭泣。
杜锦中瞧了一眼心急火燎的宁瑾瑜,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怀里的娇气包的肩膀,将人稍稍推离开自己的怀抱。
“唔……”
宁妍睁着哭红的眼睛,茫然地抬头看他,抽噎着道:“杜、杜公公?”
杜锦中面色再次阴沉下来,且比前一次更甚,仿若黑云压顶,又如千军万马兵临城池之下。
他周身释放的低气压让宁妍忍不住哆嗦着打了个嗝。
“嗝——”
杜锦中却没有收敛周身气势,嘴里吐出一句“得罪了”,便弯下腰来。
他一手绕过眼前的细腰,一手寻至女儿家的腿弯处,没有任何预兆的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失重的心慌让宁妍急急地想要寻找手上的依靠。
杜锦中感到一双嫩滑的小手在他肩膀处不得章法地盘旋了一阵,随即捉住了自己的脖子。
杜锦中垂头一看,一张如桃花般明丽的小脸犹带泪痕,迷迷瞪瞪地仰面和他对视。
杜锦中:“……”罢了。
宁瑾瑜:“……”
谁来告诉他,督主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将他皇姐抱起来了?
不对,好像打了招呼。宁瑾瑜又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得罪了,”那么督主确是和他皇姐打了招呼的。
可是皇姐貌似没有答应吧?
宁瑾瑜觉得自己分析得颇有条理,正欲拦下杜锦中,却发现他抱着人已走出去十几步脚程了。
他伸出手,脑子里忽然记起皇姐唤过的别扭称呼,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不由自主地跟着脱口而出:
“杜督主——”
……
杜锦中一路将人抱回了长宁宫。
才把宁妍放下,秦臻便过来寻人了。
小声在杜锦中耳边嘀咕了好一阵,说是今儿个御花园里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万岁爷那边,沁敏公主已经被传去问话。
杜锦中闻言微微一笑,隔着屏风对绣榻上的宁妍拱手:“殿下,缉事厂出了点状况,急需奴才回去处理,奴才先告退了。”
宁妍正倚靠在大迎枕上,哼哼唧唧地难受着,听见杜锦中说要走,也没有做声。
倒是立在屏风边上的明雀给杜锦中屈了屈膝。
待出了门,秦臻本以为督主大人该往乾清宫那头去了,没想到他还真回了东缉事厂。
“大人?”
秦臻不解:“您不去万岁爷那儿——”
杜锦中斜他一眼,阴沉的眸光让人心里没来由地发紧,秦臻急急住了嘴。
“奴才失言!”
督主要去哪儿都不是能容他置喙的。
杜锦中冷哼一声,脚下步伐倏然迈大,不大一会儿便将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
宁妍命小宫女去打些温热的水来。
她自己慢吞吞地解了衣裳,一边吸着气问屏风外的明雀:“青之还没回来吗?”
明雀从容的声音很快响起:“回禀公主,督主说青之姐姐令公主受伤,行事粗糙,不宜留在公主身边贴身伺候,将她派去别处当差了。”
宁妍皱眉看着自己胸口的淤青,微微渗出血色了。
“那他就没有再派个人过来?”
这个心机太监莫不是想把长宁宫的换一遍血?
宁妍忽然福至心灵:“明雀,你来本宫这儿之前,是在何处当差?”
“回公主,奴婢原先在浣衣局做事。”
宁妍撇撇嘴,好吧,不是东缉事厂的人。至少明面上不是。
看来她得培养些自己的人手了。
杜公公闹得这一出出的,让她心中本就不多的安全感更加少了。
“你去外头瞧瞧,静云怎么还没把水打来?”
“是。”
……
乾清宫。
威严肃穆的殿里只听见小女孩儿哭哭啼啼的啜泣声。
“我、我见皇姐要将我扔进池塘……心中害怕极了……就拿头上的步摇……”
“你撒谎!”
宁瑾瑜去长宁宫的半道上被福公公拦住,说皇上传召。
担心皇姐又受罚,他只得先过来解释。
才进殿门,便听见这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论,气愤不过,尚未同殿上坐着的人请安,一连串指控就脱口而出。
“分明是你先起歹心!皇姐不过是恐吓你几句,哪知你早早便将尖锐的步摇摘下藏在袖中,差点谋害了皇姐的性命!”
“瑾瑜——”
龙椅右侧的皇后出声:“还不向你父皇请安,不要失了规矩。”
宁瑾瑜本想继续辩驳,可一见洁贵妃娘娘端坐在左边,脸色十分不好。
又想起母后平日的教诲,只得遵从母意:
“是,儿臣知错,是儿臣莽撞了。”
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儿臣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起来吧。”
望延帝抚了抚下颌上半长不短的胡须,示意宁瑾瑜起身。
天生威严的脸色稍稍和缓:“瑾瑜,你且说说御花园之事。
“是,父皇。”
宁瑾瑜年纪虽小,却老成持重,讲述起刚才的事来,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慌乱。
不过他不知宁妍的伤另有隐情,此时一股脑儿将锅全盖到了沁敏的脑门上。
“我、我没有——”
沁敏公主惊慌失措地否认。
宁瑾瑜道:“可眼下皇姐躺在长宁宫中起不了身,难不成是她假装的吗?”
“我、我——”沁敏被他一吓,一时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了。
望延帝同皇后对视一眼,道:
“如此说来,你们兄弟姐妹三人均有过错,朕便同时罚你们三人,沁敏,瑾瑜,你们可有异议?”
宁瑾瑜瞟了一眼抽抽噎噎的哭包,尽管心有不服却不敢不认。
“儿臣知错。”
“你们同为皇室子女,却在御花园里手足相残。妍儿贵为大公主殿下,是朕的长女,你们的皇姐,大庭广众之下,言行无状,不重仪态,同皇妹争吵甚至动手,有失皇家体面,朕罚她一月之内不得踏出长宁宫。”
望延帝道:“福德,你去长宁宫宣朕口谕。”
“奴才遵旨。”
“记得传上张医女。”
“是。”
“瑾瑜,你乃东宫之主,却顽劣成性,今日皇姐皇妹于你眼前争执,你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袖手旁观,朕便罚你半月内不得去长宁宫,你可服气?”
宁瑾瑜苦着小脸认罚。
父皇这是怕他和皇姐又凑在一起顽皮么?
望延帝的目光最后落在沁敏公主的身上。
“至于沁敏——”他停顿了两秒,忽然又看向左侧一脸忐忑的洁贵妃。
“沁敏年幼,做错事必是大人管教无方,朕罚洁贵妃代其受过,抄写《金刚经》百遍。况今日之事乃沁敏的奶嬷嬷绿鬓多舌所致,朕再罚绿鬓调职浣衣局,不得有误。”
洁贵妃泪眼婆娑地拜倒在地:“臣妾教女无方,愿受其罚,谢陛下垂帘。”
望延帝蹙眉:“以后多看着点沁敏便是,你身子骨弱,先回去歇着,朕晚些时辰过去看你。”
“谢陛下,臣妾告退。”
洁贵妃掏出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对皇后福了福身:“姐姐,妹妹先退下了。”
皇后端坐在椅子上,眉眼不动,散发着国母的威严贵气,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不容亵渎。
洁贵妃脸色僵了僵,退至殿下牵起抽泣的沁敏公主,再度行礼告退。
……
宁瑾瑜被罚了不许去长宁宫探望宁妍。
整日里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便是太傅让他背书,也磕磕绊绊的不能流畅表述。
陈太傅气得白胡子都翘上了天。
“太子!您已有三天的功课不曾按时完成了,若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
陈太傅几欲老泪纵横,苦口婆心地劝宁瑾瑜认真学习。小太子不肯念书,家国的未来就不能光明啊!
宁瑾瑜小脸上的五官都拧巴成一团了,又来了又来了,天天给他讲些大道理,他都能背出来了。
真是越老越啰嗦。
“陈太傅——”
少年粗嘎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老头儿的喋喋不休。
陈太傅一看来人是二皇子,只好暂时停止他的长篇大论。
“二皇子找老臣何事?”
宁洪福嘻嘻一笑:“太傅误会了,我是来找太子弟弟的。”
陈太傅老脸一红,赶紧咳嗽两声,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老臣先去备课,二位殿下莫误了下堂课的时辰。”
宁洪福继续嘻嘻哈哈:“太傅放心,我们就在御书房外边儿说会儿话。”
陈太傅点头应下,便出去了。
宁瑾瑜却是懒得搭理眼前的少年,转头就要跟上老太傅一道出门。
“太子弟弟别走啊!”宁洪福眼明手快将人拦下。
“放肆!谁是你弟弟?”
宁瑾瑜不悦地抬眼瞪他,却发现这人换了副难看的脸色。
“呵——宁瑾瑜,我也不想要你这么个弟弟。”
宁瑾瑜后退一小步,警惕地盯着比他高半头的少年:“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欺负沁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帮她报仇呢?”
宁瑾瑜诧异地瞪大了眼:“啊?”
宁洪福龇牙咧嘴冲他晃拳头:“皇姐将沁敏摔到地上,掌心都蹭破了皮!”
宁瑾瑜嗤之以鼻:“谁让她意图行刺皇姐,活该!”
话音刚落,脸上已挨了一拳。
宁瑾瑜痛呼一声,不甘示弱地翻身而起,他也跟着武师傅练了一段时日了,方才不过是他大意——
“啊!”
宁洪福一拳打在宁瑾瑜眼睛上,鄙夷地俯视着他,同时嘴里还不忘挖苦一番。
“太子弟弟,听说父皇请了龚将军给你做武师傅,为何你怎么还是这般没用,一拳就倒了?”
宁瑾瑜打小被捧着长大,也就宁洪福敢跟他动手,他哪受得了这般挑衅,热血一上脑子,不管不顾就冲将过去。
宁洪福没防备,被他扑倒在地,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陈太傅打开门便看见这样一幅景象,气得他捧在手里的书都扔了,直拍手边的桌子:“来人!来人!”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闻声而来的小太监赶紧上前将人拉开,陈太傅一瞧,两个人都灰头土脸。
宁瑾瑜黑了一只眼眶,宁洪福也没落着好,脸上尽是指甲挠出来的印记。
陈太傅气得手直哆嗦:“老臣这就禀告圣上,二位殿下不若去金銮殿上分个胜负罢!”
陈太傅从前乃是当今的帝师,而今年事已高,本该卸甲归田,闭门享福,可他心忧家国,在圣上的再三请求之下,又重新出山,哪知小太子是这么个滑不溜秋的小鬼头。陈太傅不止一次跟皇帝明言,太子殿下难望当今的项背。
皇上多是哈哈大笑,只道小儿心性未定,还请老师多费心神。
今次被陈太傅亲眼撞见宁瑾瑜犹如泼猴一般打架,他定会抓住机会告状。
宁瑾瑜瞪着圆眼睛看宁洪福,拜他这个狗屁皇兄所赐,他怕是又得抄上几本厚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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