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

　　短短一秒内，九九脑子里闪过很多不好的画面，她现在必须阻止这些画面的发生。这时她的余光扫到了身边的女孩子，发现她已经害怕得发抖了起来。
　　“裹紧你的衣服。”九九对女孩子说道，一边环顾四周，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无奈一无所获。
　　只能硬抗了，她想道，两个人打一个人总还是有点胜算的。这时，她们听见重重纱帐笼罩着的龙塌上传来了动静。
　　“加的人来了？”龙塌上的人说道。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从中听不出一丝情绪。几秒后，纱帐内伸出一只手，一把拨开了帐子。
　　六目相对。
　　龙塌上坐着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男人，穿着松散的龙袍，隐约可以看到一身的腱子肉；年纪四十上下，长发披散在肩上，长着一张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的脸，不，不止于此，简直是一张“凶神恶煞见了都跑”的脸。
　　并不是指他长的有多么丑陋，而是他看人的表情和眼神，像野兽一样，没有一丝善意和怜悯，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剥皮生吞了。更加特别的是，他太阳穴上的印记与九九之前见过的不太相同，是红色的。
　　原来刚才分流时的颜色，对应的就是这个，这也说明他与之前自己遇到过的云朵是不同的。九九突然觉得刚才自己太过自信了，别说是自己和这个女孩子，就是再复制两个人，四个人打他一个，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当下之际，能周旋一秒算一秒，因为根据她的经验，之前的服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虽然她没有钟表，不能精确计算时间，但按她的感觉，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只要能扛过这一小时，他就不会对她们造成伤害。
　　正当她思考对策之际，龙塌上的男人突然站起了身，朝她们扑了过来。“妹妹，快朝那里跑！”九九喊道。
　　年轻女孩应声跑向九九所指的方向，那边有几根柱子，应该可以暂时闪躲一阵。与此同时，九九口中开始倒计时:“3600，3599，3598……”
　　“别跑啊！”那野兽一般的男人见他的一个妃子跑远了，便转向朝九九扑来，九九一个侧身躲过，见身后有一张长方形的大书桌，便以“秦王绕柱”的走位沿着书桌和野兽男周旋起来。
　　野兽男看似肌肉发达，反应能力却很是一般，相比起来，九九体态更加轻盈，身手也要矫捷的多。两人围着书桌跑了十几圈，野兽男没抓到九九，自己却大口喘起气来。
　　“没想到啊，爱妃这么调皮。”他说道，嘴巴一咧，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令九九寒毛直竖。
　　“3376，3375，3374……”虽然只过了三分多钟，九九却感觉像过了三个世纪。汗水浸湿了外衣贴在她的后背上，原本轻薄无比的衣衫此刻却像钢盔铁甲一样沉重，令她的行动受阻了许多。不行，这样下去恐怕挺不到一个小时，九九想道，必须找另外的法子。
　　然而此刻，野兽男见占不到九九的便宜，转头向另一边的女孩子发起了进攻。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九九喊出声，野兽男便迅速扑向了柱子后的女孩，那女孩还没来得及反应，袖子就被野兽男一把拽住。为了脱身，她只能舍去纱衣，只身着裹胸裙。
　　见到女孩裸/露在外光洁无暇的皮肤，野兽男顿时眼冒金光，进攻也越发猛烈起来。女孩左躲右闪，眼看就快要体力不支了。
　　在这危急时刻，九九突然心生一计，朝野兽男喊道:“皇上，别那么心急嘛，与其这么大费体力，不如我们来玩个小小的游戏。输了，我们两个里您只能挑一个；赢了，我们俩共同为您侍寝。您看如何？”
　　听到此话，野兽男停下了进攻，他转过头，轻蔑地看着九九说道:“笑话，我自己的梦，我自己做主，凭什么要和你玩游戏决胜负？”
　　这句话令九九十分不解，她问道:“梦，什么梦？”
　　野兽男刚想回答，他太阳穴上的红色印记突然闪烁了起来，还伴随着“滴滴”声。九九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刚要说出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举动？难道他的红色印记闪烁是在提醒他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我自己的梦……”
　　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在梦里？
　　“为什么你不回答？”九九接着问道。
　　“我凭什么回答你，你不过就只是……”野兽男话说到一半又卡住了，像是害怕说出什么敏感词汇似的。
　　“是什么？是你梦里的一个角色罢了，对不对？”
　　“你……”野兽男刚想说什么，太阳穴上的红色印记又开始闪烁起来，而且闪烁的频率比刚才快了很多，见到此情形，野兽男越发慌张起来，“你闭嘴！给我闭嘴！”
　　原来这个敏感词与“梦”有关，这个词到底有何特殊意义，如果说出口，会引发什么后果？或者，按野兽男的说法，我们都在他的梦里，这又代表着什么？
　　“3056，3055，3054……”几秒间，九九的大脑飞速地思索和回忆着她来到K147后看到听到和遇到的一切不合逻辑的诡异事件，她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是正确的。
　　与此同时，被逼急了的野兽男真的兽性大发了，他一个大跨步，一下抱住了躲在柱子后的女孩。“爱妃，寡人终于抓住你了哈哈哈！”他的力气非常大，无论女孩怎么挣扎，都无法脱离他的桎梏。
　　不能再等了，不然真的要出事了，九九心想，为今之计，只能赌一赌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了。她双手一撑，踩到书桌上，朝野兽男大喊道:“你也只能靠做梦来获得安慰了！因为你不是人，没有实体，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来源于人类的意识，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可悲啊！”
　　听了此话，野兽男不但没有被戳到痛点，反而有些莫名奇妙:“什么有实体没实体的，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怎么不是人了，你才不是人！”说完此话，他太阳穴上的红色印记又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刚才的问话，只是九九在验证如果向导说的是真话，那么据此推断出的最后一种可能性，是真是假。但显然这最后一种可能性也是假的，这就说明，向导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什么K147，什么赎罪，通通都是骗人的，她和另一些人的意识只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段抹去了记忆，并非法囚禁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与人类的梦境相连接，也就是说，她们都在人类的梦境里当奴隶！
　　之前的服务内容和现在的不一样，是因为服务有等级区分，之前的服务是低级服务，所以被服务的人不能有任何僭越的行为，否则就会被逐出梦境；而现在的服务是高级服务，所以被服务者可以在梦境里为所欲为。但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透露这个秘密，否则他的意识也将失去标记，被永远留在这里。
　　“2863，2862，2861。”九九停止了口中默念的倒计时，因为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自己的同伴处于绝境，如果再不出手，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此时，野兽男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引发了什么严重的后果，兴奋已经阻断了他思考的能力。他把女孩扛在肩上，大步返回了龙塌。
　　九九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武器了，她只想像她所答应的那样，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同伴，就算赤手空拳，也要拼死一搏。
　　正当她跳下书桌，朝龙塌狂奔过去时，突然看到龙塌上除了野兽男和女孩，好像还有一个人。她突然想起了她与女孩刚进来时，野兽男说的话。
　　他说了一句，“加的人来了？”
　　如果她和同伴都是被“加的人”，那说明，在她们之前，还有一个人！
　　一米之内，九九眼看着那个奴隶从龙塌上缓缓坐起。她，不对是他，裸露着瘦削白皙的上半身，长着一张足以摄人心魂的绝美脸庞，披散的乌黑长发遮住了一半的锁骨，使得露出的另一半更加诱人。
　　他的眉头紧蹙着，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但即使是这样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美貌，反而为他的美增添了楚楚可怜的味道，更加令人心生怜惜。
　　他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九九，拿出了背在身后的手。他的手里握着一样东西。
　　是一支簪子。
　　九九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只见那个男奴已将握着簪子的手高高地举过头顶。一秒后，簪子生生插进了野兽男的后脖子，鲜血四溅。野兽男瞬间躺倒在尖叫出声的女孩身上，一动不动。
　　男奴恐惧的神情终于褪去了，转而露出了笑容，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如斑驳奇异的花纹，映衬着他无可挑剔的五官，别有一番诡谲。
　　正当九九想上前查看时，突然之间，野兽男的尸体消失了，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血迹。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你们犯下了大错，必须接受应有的惩罚。”不知何时，向导已出现在寝殿内。
　　“呵，你还好意思提你的那一套鬼话，”九九冷笑一声，“告诉我，是谁允许你们囚禁人类意识做这种丧心病狂的实验的，快把我们放出去！”
　　“不论你们是否相信，现在你们的确身处于K147星球，而你们的□□也的确在地球上死亡了。没有人囚禁你们，你们也无法重回地球。”
　　“那消失的那个男人怎么解释，我们亲耳听到他说，他不是什么云朵，而是人类！”
　　“云朵没有实体，他们的思想全靠学习人类意识而获得，说出这种话不奇怪。”
　　“那为何他太阳穴上的红色印记会在他回答了我的问题后消失，这难道不是对他说出秘密的惩罚吗？”
　　“这不在我回答的范围之内。”
　　“编的下去就编，编不下去就干脆不回答，呵呵，你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啊，”九九怒道，“骗够了吗，骗够了就给我滚！”
　　“我现在不能走，我还要执行对你们的惩罚。”向导道。
　　“如果我们不接受呢？”
　　“你们是奴隶，没有资格谈接受不接受。”
　　九九转念一想，确实，无论现在她的意识是处于地球还是其他星球，都是她自己无法掌控的，其他的奴隶也一样。如果向导执意要惩罚她，她也毫无还手之力。
　　“什么惩罚啊，我一个人领就是了，”九九走上前，“反正祸是我闯的，你们的秘密也是我发现的。”
　　这时，男奴也从床上走了下来，“他是我杀的，我领罚，与其他人无关。”
　　“谁受罚，受什么惩罚，并不由你们说了算。按K147的规定，你们是为了谁闯祸的，那个人才应该受罚。”向导指了指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女孩，“我要惩罚的是她。我将以云端的名义，永远删除她的意识。”
　　“凭什么，那个云朵只是意识的具象化投射受到了伤害，又不是真的死去，为什么要罚的这么重！”男奴反驳道。
　　“伤害它们，不管以何种方式，都是在毁坏K147的秩序。毁坏秩序者，理应承受最严重的后果。”
　　“不行！”九九拒绝道，“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许你伤害她！”
　　“你们还有一分钟的告别时间。”
　　“不可以！我不同意你听到没有！”九九用尽全力捶打着向导，但他身穿的制服非常坚硬，赤手空拳几乎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你还有30秒。”
　　“你给我去死！”九九给向导的每一拳，所带来的巨大反作用力都会令她手骨头散架了般剧烈疼痛，但此刻她的愤怒盖过了一切。
　　“姐姐，没用的……”床榻上的女孩用发颤的声音说道，“他只是机器罢了。”
　　一拳重击后，九九终于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瘫坐在了地上。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感觉自己如临深渊，只能任由绝望感在五脏六腑疯狂滋长，自己却无能为力。
　　“还有10秒。”
　　“姐姐，哥哥，谢谢你们这么保护我，我不后悔遇见你们，”女孩哽咽着挤出一丝笑容，“再见。”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女孩就消失了。
　　“不！”九九失魂落魄地转过头，发现自己竟然正对着房间远处的一面铜镜。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容貌。
　　只是此刻，这容貌的神情写满了狼狈不堪，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阴曹地府，不过如此。

　　九九忍着眼泪，攥紧拳头，咬着牙暗暗发誓道:“人，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无论是□□尚存，还是仅留意识，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注定自由。要是谁想让人类成为他们的奴隶，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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