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

　　“这不可能，满会长怎么可能让你当代理会长！”人群中一个面带戾气的男子站了起来，指着文二的鼻子说道。
　　文二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理会，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可能会对我这个‘代理会长’有疑虑，这是非常正常的。但我要说的是，我是满驲八会长亲自委任的。”他向下属招了招手，后者递上来一份合同。“这是满会长与我订立的委托合同，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大家可以传阅一下。”
　　说罢，他将合同递给下属，让到会者逐一翻阅。

　　“我认得，这是满会长的签名。”
　　“的确是。”
　　“真的吗，那也许会长确实是最近身体不好。”
　　“我还是不太相信......”

　　看过合同后，大多数到会人员不再有疑问，但也有个别质疑的。这时，合同被递到了质疑的男子手中，他却看抖不看，直接抢过合同撕成了碎片。“我不相信，一定是你伪造的！”
　　文二眼神示意了一下，几个下属立马冲上去将男子从会议席上拖了出来，制住了他。到会者一见这样的举动，都惊慌了起来，会场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文二用指节轻扣了桌子三声，镇定道：“大家不必慌张，他撕掉的这份合同只是纸质备份，真正的合同还在我的手中。我已把它上传至地球云我的个人主页，欢迎大家随时浏览查看。”他瞟了一眼被制住的男子，嘴角一斜，“至于这位先生的疑虑，或许一份合同并不能打消，所以，我还准备了别的。”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再次开启，一个坐轮椅的人被推了进来。在看清了这个人是谁后，嘈杂的会场瞬间寂静了，连一直在挣扎的被抓男子，此时也停止了反抗。
　　因为轮椅上坐着的，正是许久不出面的满驲八。
　　“本来满会长身体抱恙，我出于对他健康的关心，想替他主持这场会议。可是在座的某些人连我的肺腑之言都不相信，那只有请满会长本人来与大家解释一二了。”文二转头看向轮椅上的满驲八，问道：“满会长，您与大家说说，您最近是不是身体不适，不便操劳公务？”
　　满驲八点头，目不转睛地说道：“是。”
　　“那您又是否委托我代为行使会长一责？”
　　“对。”
　　“这，就是事实。”文二挺直了腰板，以嚣张的口吻说道，“在座的，还有哪位有质疑吗？”

　　例会结束后，文二亲自推着轮椅将满驲八送入了休息室。
　　“满会长，今天的例会您还满意吗？”文二问。
　　“满意。”
　　“那我这个代理会长，您满意吗？”
　　“满意。”
　　“如果您那么满意的话，我再多当些时日好不好，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直当下去，好不好？”
　　“好。”
　　“哈哈哈哈哈......满驲八你也有今天！”文二狂笑不止，面部的每一块肌肉都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之前别人都说我是你的一条狗，没想到你也有成为畜生的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哈哈哈哈.....”
　　几日前，文二将满驲八自南柯接回后，发现满驲八并非完全失智，他甚至可以说话和行动，只是必须依赖于他人的引导。而且，他从不会自主反抗他人的指令，所有指令都会被他通过语言或行动的方式执行，这令文二欣喜若狂。
　　因为这意味着他有了一个傀儡，一个活生生的傀儡。有了这个傀儡，整个山河会都可以任他摆布。
　　“会长，只要你听话，我保证，可以照顾你照顾到你死的那天，”文二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放心，我会把山河会引上‘正途’的。”

　　“她还没来南柯吗？”K147的无名区里，九九向何稳问道。
　　何稳摇头：“没有。我认为你不要对这件事抱太大期望，她或许已经忘记你了。”
　　“不会吧.....我觉得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会按我说的做吧！”
　　“你别忘了，吕依璐与你并不同。她一无所知，很可能只是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
　　“真这么倒霉，我岂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九九绝望道，“苍天啊，这里就不能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吗！”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欸，你们不是能将意识具象化吗，就不能给我个总统套房，配上无线网，让我享受享受？再不济，你具象化个VR设备，我自己去虚拟空间玩玩也行，总比在这一无所有的地方干待着强。”
　　“抱歉，我没有这样的功能。所有意识具象化的操作，都是这里的原住民‘云朵’完成的。”
　　九九接着问：“那你是怎么把我变出来的，你不是有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吗？”
　　何稳：“我按这个遥控器，只是向云朵发送指令，真正将你具象化的是它们。”
　　九九做了个‘我不相信’的表情，说道：“总听你提‘云朵’、‘云朵’的，可我一次都没见过，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糊弄我。”
　　“它们住在意识云端，无影无形，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就连我要见它们，都还需通过首脑的批准。”
　　“哎，对了，说起地球首脑，为什么我脑子里一点关于他的印象都没有，”九九疑惑，“要不是我回了地球一趟，我还真记不起原来地球上还有个‘首脑’存在。真是奇怪，我其他常识都没忘啊，为何偏偏把他忘了。”
　　听到这话，何稳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装作无事地背过身踱了几步。
　　九九以为他又要离开，忙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恳求道：“拜托你了大哥，再陪我聊两句吧，你走了我真的会无聊死的。”
　　何稳庆幸自己带着手套，不然她就会发现他的手心已全是汗水。他道：“五分钟，我再陪你五分钟。我还有其他工作，不能离开太久。”
　　“好吧，五分钟就五分钟吧，我只剩一个问题，被重写过的人类意识，到底会删除哪部分记忆？”
　　“与你的身份相关的。所有能帮助你回忆起自己是谁的记忆，都会被云端删除。”
　　“我不记得首脑，难道是因为他与我的身份有关.....”
　　“你说过只问一个问题的，其他事情，自己去想。”何稳打断了她，戴上头盔，开启了传送门，“对了，你不会在这待很久，等姜梦河的芯片研制成功，你戴上芯片，K147的所有监控都会把你自动识别成其他意识体，到时你就能自由活动了。”说完，他走进了传送门，下一秒门便消失了。
　　待他离开后，九九回想起刚才自己握住何稳手的那一刻，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在她说到首脑时，也发现他的神色不对劲。“难道我的身份真的和首脑有关？”她自语道。

　　地球政府大楼，樊云霄的办公室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首脑，我回来了。”他道。
　　“何稳，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樊云霄忙问。
　　“一切正常运行，没有发现南柯项目出什么纰漏，”何稳说到这里，忽然微微蹙眉，“只是……”
　　“只是什么？”
　　“仍没有找到云朵意识的储存云端。它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细胞一样，分散于K147的各个角落，每个云朵都是独立的个体，找不到一个统一的平台去控制它们。”
　　“这不可能。既然人类意识内容由云端储存，云朵作为意识体，也一定有一个云端来储存它们的意识内容。它们的领导者也正是通过云端来操控它们的。”
　　“或许，它们作为同类有某种感应功能，就像海豚通过声呐传递信息，蜂后通过分泌化学物质影响工蜂的行动一样。而这种功能，人类并不具备，所以无法控制云朵。”
　　“现在不具备，不代表将来不具备，”樊云霄下了最后通牒， “不论如何，你、姜梦河和荀烟雨，必须尽快给我找到云朵意识的储存云端，并得知控制它们的原理。”
　　何稳点头。
　　樊云霄又补充道：“对了，你想长期驻守K147的事，我会再和K147领导者商量，它如果愿意继续占用你的身躯，你就能一直待在K147进行调查。不过，它并不好对付。”
　　“我明白。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一切听从首脑的指示。”
　　樊云霄满意地拍了拍何稳的肩膀，“不愧是何乾礼将军的儿子。你是打过护地战争的人，我很信任你的能力。”

　　在与樊云霄的谈话结束后，何稳获得了自由活动三个小时的许可，这是他这个月来首次得到的休息时间。从政府办公大楼离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单人宿舍中。
　　他与住在外地的母亲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作为烈士遗孀得到了地球政府的优待，但她自此变得很寡言，只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就匆匆挂了电话。
　　何稳看了一眼他的书桌，上面放着父母与他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是他十岁时在公园拍的，照片里的三人亲密无间，笑得很开心。合影的旁边放着一个淡蓝色的心形小盒子。他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对小巧精美的珍珠耳坠。
　　一阵暖风袭来，窗帘飘动，风铃叮叮作响。
　　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
　　那个女孩，留着齐肩的黑色短发，穿着藕粉色的百褶裙，带着令人一见倾心的灵动笑颜向他走来……
　　风过了，何稳起身去洗了把脸，提醒自己还有计划没做。三个月前，他辞掉武警康复医院的工作，消无声息地重新应征成为地球政府军的一员，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他想解开一个人身上的迷。

　　他第一次遇到这个人是在康复医院里，她作为病人家属，出现在何稳主管的一间病房内。来这里的病人大多药石无医，只是来这里接受最后的临终关怀，但何稳从不知道这个年长的女性病人原来是有亲人的，而且这个亲人还是她的女儿。
　　奇怪的是，何稳第一眼看到病人女儿的面庞，看到她望着他的眼睛，便感觉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如暗潮涌动。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情绪了。
　　自从十六岁的初恋以失败宣告完结后，往后的那么多年里，他从未对任何女孩动过心。
　　但她不同。她一出现，何稳就感觉到了她与他所遇到的其他女孩的区别，即使只是一瞬。
　　她与母亲的会面很简短，从始至终她甚至没有对母亲的病情流露出丝毫的情感波动。与主治医生何稳打了个照面后，她就离开了医院。
　　在之后的两天，何稳有旁敲侧击过女孩的母亲，向她打听一些关于女孩的事。他了解到女孩曾在北美区留学，现又回到亚欧区成为一名老师，并且一直单身。
　　“我走了后，希望你能多照顾照顾我的女儿。”病人似乎听出了何稳的意图，关照他道。
　　何稳答应了。虽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年纪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一见钟情，但他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
　　可就在女孩离开的五天后，何稳在全息投屏里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新闻中播报着近日抓获的叛地罪犯被送往刑场实施绞刑，其中一个罪犯是个女性，右耳垂上有一颗痣。
　　因为之前有过在部队做侦查的经历，零点几秒内，何稳便认出了她是谁——就是几天前令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
　　何稳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把女孩的母亲交给另一个医生朋友照顾后，便辞职离开了医院。
　　他将女孩母亲曾告诉他的女孩名字输入各大搜索引擎，却一无所获——她的教师工作是伪造的，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未经法院公开判决，就被地球政府处以百年难遇的极刑。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偶然间从以前部队的队友那里得知了地球政府在秘密招募新兵的事情。更让他欣喜的是，此次招募放宽了条件，以何稳目前的身体情况，可以应征入伍。
　　为了得知女孩的秘密，他通过了层层选拔，终于再次进入政府军。直到这时，他才知晓，这地球政府招募的士兵，会被派往一个神秘的未知领域——K147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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