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异兽录

　　这颗鸾鸟蛋刚滚进来，泽鸣也跟着进来了，鸾鸟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泽鸣的身上，并没有看见这颗蛋。而在它撞击的过程中，鸾鸟蛋将自己瑟缩在了墙角，直到现在才敢滚出来。

　　鸾鸟看着这颗蛋，目光柔和了下来，眼中的血痕淡去。但是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变得厌恶起来，眼睛中的血痕开始蔓延。鸾鸟伸出爪子，向踢球一般将这枚鸾鸟蛋踢开。

　　鸾鸟的腿上被绳索捆绑，不能移动多少距离，因此也没能够将鸾鸟蛋踢出去多远。然而将鸾鸟蛋踢出一些距离后，鸾鸟眼中的红痕却又淡了些。它困惑地看着这枚鸾鸟蛋，弯下身用嘴将它扒拉到身下。

　　鸾鸟用嘴碰了碰鸾鸟蛋，它眼中的血痕淡了又加深，蔓延了又褪去，反复几次后血痕终于完全消退。

　　它张开嘴，又呕出了一丝血。

　　鸾鸟在这里受到了不少的虐待，本身身上就有暗疾，早已不比全盛时期了。而刚才一阵发狂之后被泽鸣袭击了脑袋，便有些无力以济了。

　　泽鸣忍不住上前。鸾鸟的头轻轻偏过，看了一眼泽鸣，它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发现泽鸣和那些虐待自己的人其实有些不同。但是它仍不能放下心来，它警惕地看着泽鸣，偷偷地用爪子将鸾鸟蛋拨到自己身后，将它隐藏起来。

　　鸾鸟蛋才不管鸾鸟的良苦用心，它从鸾鸟背后蹦跶出来，滴溜溜地滚到泽鸣身前晃了晃。

　　鸾鸟的头稍稍抬起，眼看着眼中的血痕又要扩大。鸾鸟蛋又从泽鸣的眼前滚到鸾鸟的脚下，轻撞鸾鸟的腿，然后一蹦一蹦的。

　　鸾鸟好像理解了鸾鸟蛋的意思，它抬起眼又看了一下泽鸣，不过眼中的警惕之意明显消减了不少。

　　它低下头又呕出一口血。泽鸣看出鸾鸟此时已经很虚弱了，只是稍微动一下，就会从嘴中溢出一口血。它身上的伤口也炸裂开来。整个空间里都氤氲着一股潮湿的血气。

　　泽鸣看见鸾鸟张开的嘴中，有一颗赤色的圆珠飞出，圆珠上似有五色的光泽流转。

　　圆珠悠悠地在空中向着鸾鸟蛋移动，飞到一半像是反悔了般在空中小幅度地旋转，鸾鸟轻轻向它吹了一口气，圆珠便继续向着鸾鸟蛋飞去。

　　刚一碰到蛋壳，赤色的圆珠就像融化了般融进了鸾鸟蛋中。

　　鸾鸟看着圆珠一点点地移动，最后融化在蛋壳里，它发出一身悲恸的长鸣，像是有晶亮的碎片落下，散开。

　　鸾鸟注视着鸾鸟蛋，用爪子将它拨到泽鸣身前。轰的一声，重物倒下。泽鸣看见鸾鸟在自己面前矮了身，看着也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它在模仿人类跪拜的姿势，它在乞求。

　　或许是鸾鸟看着鸾鸟蛋时眼神深深的眷恋打动了他，亦或者说是潜意识中对太平的企盼，泽鸣感到有东西梗在喉间，心中微有些发堵。

　　泽鸣知道即使自己不来，鸾鸟也会在不久之后离开，或者是继续受到漫长的无止境的虐待。但是现在，它是在自己手下离开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鸾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它好像知道自己必然的结局，甚至期待于早日脱身。

　　泽鸣看见鸾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知道，那些浸泡在血池中的，以腐肉为材料之一的鸾鸟蛋，是以眼前这只鸾鸟为母体制作的。这也是泽鸣迟迟不愿杀死鸾鸟的原因。

　　泽鸣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将鸾鸟蛋捧在手心。既然鸾鸟已经将自己的精气结为丹融进了这枚鸾鸟蛋内，那就说明这枚鸾鸟蛋还是与外面那些纯粹用腐肉制作的东西有差别。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从中孵出一只鸾鸟来。

　　鸾鸟蛋安静地躺在泽鸣手中，它的蛋壳上还沾染了一点鸾鸟吐出来的点点血迹。

　　鸾鸟看着泽鸣将鸾鸟蛋捧起，终于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来，像是在臣服，又像是要进入沉睡。

　　泽鸣犹豫了一下，腾出一只手将它放在鸾鸟的脑袋上，轻轻抚摸。

　　鸾鸟目光中的不舍渐渐淡去，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永远的沉睡。它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降低，最终和周围的环境一样了。

　　鸾鸟蛋在泽鸣的掌心中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从泽鸣手中滚落下来。

　　它稍微宽的一头为底，稍尖的那头朝上，摇摇晃晃到了泽鸣埋下蛋壳的小土堆前，它突然如不倒翁一般倒下去又立起来，如是者三，像是在为逝去的鸾鸟祭拜，请求它的安息。

　　鸾鸟蛋像是能感应到外界，对外界的事物做出反应，而近来变得越来越有灵性了，或许里面真的能孵化出一只鸾鸟蛋，泽鸣一时间有些期待了。

　　红色的羽毛粘在鸾鸟蛋蛋顶尖尖的部分，像是生了根，给鸾鸟蛋戴上了一顶小小的红色帽子。

　　“走吧。”泽鸣道，他捞起鸾鸟蛋，擦掉它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将它塞回到衣襟里，便直起身。

　　这样的地方也该毁掉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羽人们吃掉这些所谓的鲜美可口的鸾鸟蛋。

　　泽鸣提着刀大跨步上前，几刀将摆在架上的“鸾鸟蛋”劈开，将血池中沉浮的“鸾鸟蛋”破坏掉。

　　做完这一些泽鸣才打算出去。

　　出口的洞略深，若是有羽人的翅膀……

　　泽鸣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开。洞口虽深，壁沿也算不上光滑，还是能够借力上去的。

　　泽鸣一只手拿刀，一只手握爪，将手指深深地嵌入壁中。土壤都是沙石，浸润了红色的血液而变得有些松软，泽鸣手指插过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五个指印。

　　出了洞口，泽鸣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在洞里时间久了，有些习惯了，等到出去后才感觉到洞中是何等的闷且臭。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一声不吭消失了这么一段时间，那些准备祭祀的人定然也察觉到了。

　　正当泽鸣走出几步路时忽闻有哨声，如鸟啼婉转，高低顿挫。

　　飞来一只鸟，其鸟状如乌，身上有白色斑纹。鸟在泽鸣头上忽高忽低的飞舞盘旋，没多一会，泽鸣就见一个人从神木那边飞来。

　　丹良的翅膀在背后扑扇了几下，慢慢落在地上。他伸出手臂，在泽鸣头顶盘旋的鸟就飞向丹良，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你在这里呀。”丹良微笑起来，他的眼睛弯成半月的形状，就如孩童般纯稚。“大家都找你半天了，终于看见你了。”

　　泽鸣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一些植物递给丹良：“有些饿了，便来这边找些食物。”

　　泽明正想着要把鸾鸟蛋的事情和丹良说一下，好让他们不要吃鸾鸟蛋。但下一刻，丹良先开口了。

　　“我们要准备九头猪作为祭品，现在大家已经找到野猪的踪迹了，你来和我们一起把它捉住。”

　　丹良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去拉泽明，让他赶快赶去。泽明向边上侧过神，避开了丹良的拉扯。

　　就在泽明侧身时，他无意一瞥，看见了白色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

　　“快点走啦，不要再愣着了。”丹良催促道。

　　被丹良一说，泽明再细看时，就看不见什么痕迹了。

　　“好。”泽鸣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等等，怎么有奇怪的气味。”丹良抽了一下鼻子，突然凑到泽鸣跟前，他尖尖的嘴几乎要戳到泽鸣的肩膀。

　　泽鸣心下一跳，该不会……

　　突然泽鸣感觉自己的耳朵里有点痒，像是有什么小昆虫正想要往里面钻。泽鸣掏一下耳朵，从里面掏出一只小人。

　　原来之前泽鸣进洞之前将小人随意地放在耳朵上，之后的经历让他忘了小人的存在。

　　丹良看见泽鸣从耳朵里掏出一个小人，失望的后退，“原来是这个啊，我和你说，这个一点都不好吃，味道涩涩的，有点咸还有点苦，只有小孩才把它当做小零嘴吃。”

　　“当零嘴，吃？”

　　“嗯，味道不好。”

　　泽鸣无语，他将小人举到眼前，小人抱着他的手指抖抖。

　　不过还好不是发现了什么，算是托他的福吧。

　　泽鸣将小人放在领口，“你就暂时先跟着我。”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小人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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