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异兽录

　　泽鸣叼着一片草叶子坐在树上，想着刚刚的对话，觉得丹良有些奇怪。他在说谎，或者宵烛在说谎。

　　风声响动，泽鸣看着眼前，不知坐了多久。根据他进来的时间和舞的时间来判断，现在应该是晚上，万籁寂静，草虫在黑夜的风声里长鸣。然而现在是白昼，一片通明。

　　突然有一人轻轻地落在他身旁，没有半点声响。枝干很粗，轻易容纳两人而纹丝不动。

　　泽鸣也不转头，他像是知道有人一样，“你来了。”

　　“你看到人了吗？”来人没有回答，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并未。”

　　“真的吗？”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泽鸣转头，看见宵烛站了起来，张开翅膀在一边扑扇，看起来有些焦虑，却又显得有些茫然，他顾自低语，“如果真的被看管，那么应该只能在那里，该不会……”

　　他越想越是有些恐慌。

　　“但是我听到了有锁链撞击的声音，很轻。在祭坛下面的一个密室里。”

　　宵烛这才有些放松下来。

　　“你说要救的人是慕光。”泽鸣问道，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他。”宵烛呼出一口气，像是一声极低的叹息。

　　“慕光他坚持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这是他的一个梦境，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而唯一能够支持他的只不过是我和他曾做过相似的梦境，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甚至是我也不能过确定这件事是否发生。”

　　“所以说他决定要去寻找真相，证明给所有人看。但是他离去后发现了一件事，于是他疯了。我也是在这件事后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没有通往外界的路。有很多人来，只有进来，没有出路。”

　　他喃喃道，目光茫然不知落在哪一处，“然后我突然就有些明白他了。”

　　“你们发现了什么？”泽鸣轻声问道。

　　“不知道。慕光还没有告诉我真相，他就被抓了。我在此之后才真正的相信我记忆里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宵烛说，“我一直很后悔，后悔我当初没有站出来，后悔我的懦弱。”

　　“丹良知道吗？”

　　“知道，我们曾经是朋友，很好的朋友。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变了。”宵烛言语淡淡，有些怅惘。

　　“我会帮你的。”泽鸣说。

　　宵烛笑了起来，“你通过了先祖意志的考验，接下来会进行‘化羽’，在所有羽人的瞩目下，在祭坛里完成蜕变，真正成为羽人，那时候你会长出翅膀像我们一样可以飞翔。那时候是你的机会。在转化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要接受神羽的光照，所有人都不允许入内。唯有这段时间你可以自由行动。但是这有一个危险，在‘化羽’期间你要接收神羽给你的智慧。接收了之后你才能真正融入我们的语言。你有时会没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虽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是长老和祭司还是会看出的。”

　　神羽？泽鸣突然想到了那个一直被自己随身携带的，从小人那取得的红色羽毛。他可以确认自己手中的红色羽毛与祭坛上的红色羽毛会有一定的关联。应该可以一试。他有预感，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么他有可能就很难发现真相，也很难离开了。

　　泽鸣点头应下，“我若救出慕光，你怎么安排？”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让他藏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等你离开时就带上他一起。虽然计划很简陋。”宵烛解释道，“我们族人都厌恶黑暗，我在离神木很远的偏僻的地方挖了一个地道，是背着人偷偷挖的，每次都只挖一小点而且遮掩得很好。他们不会去注意这一些细节的。”

　　简单的计划，却是宵烛想到的最可行的办法了。

　　——

　　九舞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祭祀之前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准备。

　　羽人热情，他们在闲暇之余就会抽出时间来安排此项祭祀。平时只有在他们祈福舞的时候，泽鸣才会有相对自由的时间。自准备祭祀后，祈福舞也暂时停止，所有人都要来忙碌祭祀的事宜。

　　羽人拿出一张巨大的羽毛编织的白色长布，长布上面有数种品种不同的植物。

　　“诶。”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汉子对着走来的泽鸣说道：“我们需要准备九十九中鲜果和中草药，这里有五十四种，你先辨认一下种类，再去北边找一下这边没有的。”

　　鲜果和中草药种类多样，但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还是有些疲惫的。找到的鲜果要用特殊的匣子保存，而中草药则要将其研磨，置于光下七舞的时间换算一遍即六十三日方可，加上研磨和其它时间只有十日的时间可供寻找。

　　这样也好，祭祀期间，所有人都要戒斋戒酒。羽人以鸾鸟蛋和露水为主食，间或吃些野果，平日里对食物的需求不大。这对于泽鸣来说就有些难耐了。

　　泽鸣也正想趁此机会去寻找一些可以食用的植物来。

　　河流发源于北边，顺势而下，绕神木盘旋。泽鸣顺着河流向上，此地总体干旱，而草木沿河生长，野兽也多出没于期间。

　　北行，河流变得清澈。河流底下有大大小小的玉石，它们被河水打磨得光滑。泽鸣拿起一粒，玉石质地细腻，温润柔美，色如油酥。在泽鸣的族内这样的一枚玉石，足以让人羡艳妒恨了，然而在这里，河床下遍布这种质地温和的玉石。

　　忽听得一声笑，泽鸣循声望去。一只状似猿猴的动物正从一边的枝干上跳跃到另一边。猿猴身上有白色的花纹，像是什么人拿白色的画笔涂抹上的一般。它的笑声如三十大汉，声如钟，洪亮爽朗，听得有些像“呦厌——呦厌——”的叫唤。

　　泽鸣见那猿猴手上拿着一枚桃红的果子，便打算随那猿猴去寻找果子。

　　不料猿猴见树下跟着一个人影，便停下身。它在枝干上正对上了泽鸣的眼神，突然就不动了。

　　在泽鸣的眼神下，猿猴将自己的头藏在两腿之间，两臂紧紧地抱住树干，把自己蜷缩成球状，竟是就这样睡了过去。那状似猿猴的动物，毛色灰中带棕，上有白色的花纹，乍一看，竟和树枝的纹路有些相似。

　　泽鸣蹿上树枝，伸手去抓这只猿猴。这只动物发现了人影没有退去反而逼近了，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呦厌！”的凄厉惨叫，想要逃开。原来这只动物没有真正睡去，只是见人装睡。见没有让人退却，它立刻就想要逃跑，但已经被泽鸣抓在手上了。

　　抓在手里，泽鸣突然想起来，这种动物叫幽鴳。状如禺而文身，善笑，见人则卧，其名自呼。

　　见人则卧的习性倒是有趣。泽鸣伸手弹了弹幽鴳的脑袋，它便发出一声哀鸣，便不再动弹，颇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

　　既然幽鴳在这里出没，手中还拿着果子，那么应该有片果林就离这不远了。

　　泽鸣将幽鴳提在手上，沿着原先的方向继续行走。

　　河底的玉石渐渐稀少，变成了一种五彩斑纹的贝壳。

　　泽鸣的脚步也渐渐慢下来，他沿着此处已经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按照一般的族落推算，这里应该是经常活动地界的外围。

　　这里的生物也是奇形怪状，泽鸣在河里看见了有着狗脑袋，会发出婴儿哭声的鱼，白色身体、红色尾巴、六只脚的鸟。

　　然而这些生物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在河岸边倒是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泽鸣找到了几株生长得茂盛的野菜，边上还有一些淡黄色的小果子。有鸟雀在其间跳跃，不时地啄上一两颗果子。

　　泽鸣走上前，那些鸟雀就呼啦啦地散了，他摘了几枚果子，淡淡的丰溢的汁水流入喉间，味道还不错。泽鸣又摘下野菜叶，留下根部。野菜有些苦，还有些涩味，但食用过之后嘴里剩下回味的甘。

　　这些野果、野菜的味道在口中回转，吃完后过了一会竟还有些想吃。而此地的野果、野菜也根本不够泽鸣吃，于是泽鸣便要向更远处寻找这种野味。

　　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泽鸣察觉到了一丝奇怪。

　　明明是一片繁茂的土地，然而随着他的行走，竟然发现了这里的一大块土地，竟然没有什么生物。好像就是这里，凭空变成了一片茂盛的荒芜之地。

　　奇怪。

　　也就在这时，泽鸣手里抓着的，好像已经认命了的幽鴳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呦厌——呦厌——”的哀鸣。泽鸣将它扔到这片地上。

　　幽鴳目露惊恐，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但是它跑出来之后竟然还到了泽鸣的身前，向泽鸣笔画着什么，然后伸出毛茸茸的手想要拉泽鸣。见泽鸣不动，它发出“哟”的一声，甩了甩手臂便想要自己逃跑。

　　泽鸣看着幽鴳逃跑的身影，摸了摸刀上垂挂下的小人。看在幽鴳还想要提醒自己的份上，不去将它抓回来了。

　　但是里面会有什么呢，会让这里的生物都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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