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吾纪事

　　病完全好时已近一个月，重怀这才明白青楠以前是多体弱多病。大抵是苍吾的条件没有将军府优渥，青楠的病总是反复。青楠真正可以出屋时，外面的叶子又重新绿了，是了，这已是来苍吾的第八个月。想来她刚来青云山时，还未入秋。
　　青楠在得到重怀可以出门的允许后，第一件事就是练剑。重怀来看她时，已近黄昏。他看到她风姿绰约的身影时愣住了神，后来还是青楠的叫喊才让他回过神来。
　　“师父来做什么？”青楠的表情看不出喜悲。
　　“嗯，就是想着你来苍吾这么久了，也不曾让你下过山。苍吾一定很闷吧。所以就问你想不想去山下看看。最近好像有个元灯节。”
　　青楠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进屋把剑放在桌上。
　　“不想去吗？”重怀跟着她一起进屋。
　　“不想……但我能讨个别的吗？就是用下山换个别的好处……”青楠的声音越来越小。
　　重怀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将军的小女儿。因为她每次提什么要求时都很卑微。
　　“一定受过很多苦吧。”重怀不自觉地说道。青楠迷惑地看着他，她不懂他什么意思。
　　“好，阿楠想要别的什么？”重怀转头看向她。
　　“杏酒，我想喝杏酒，就今天可以吗？”
　　“好。”重怀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重怀带她来了一片杏花林。她觉得这并不像苍吾的属地，但又似乎是苍吾固有的东西。
　　重怀拉她到一棵杏树下，指着树根说：
　　“好了，阿楠自己挖吧。杏酒就在树下。”
　　青楠微愣，然后蹲下开始挖，没几下，坛子就显现出来，看坛身至少得五六年了。她把红布扯下，闻了闻杏酒香，心中似乎都被填满了。
　　“阿楠不可独饮啊，那毕竟是为师亲自酿的。自己还没舍得喝都便宜了你可不行。必须也得给为师半坛。”重怀边走向旁边的亭子边对着青楠说道。
　　“嗯。”然后青楠便抱着那坛杏酒走进亭中。接着她拿起石桌上的杯子把酒倒了进去喝了起来。重怀看她眼神清明却好似有无限哀愁，也不多问，只拿着自己的石杯也喝了下去。
　　酒过三巡，青楠似有些醉意，眼神也开始模糊。她突然开口说：
　　“师父，这杏酒好苦。”她嘴里似还有些酒，在她说话时，就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杏酒本就是苦的。”重怀回答她。
　　“可是这里更苦。”青楠指着心口的位置，然后泪水似洪水一般决堤而来。她哭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怕吵醒睡觉的人一样。重怀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眼泪溢出眼眶，看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听她发出呜咽的声音，然后似是不忍地说：“阿楠，你醉了。”
　　然后重怀便走向青楠，把她扶上他的肩背起了她。回去的那段路不长，青楠大概是真醉了，她在重怀背上絮絮叨叨了许多话。
　　比如她说今日其实是她的生辰。
　　比如她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来苍吾。
　　比如她说她想阿爹阿娘和七师兄。
　　重怀听着耳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就知道青楠睡着了，他后背很湿，都是这个小姑娘流的眼泪。
　　“天会亮的……”他看着天边的月亮，对自己说，也好像是对已经熟睡的青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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