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池弄影

　　元庆八年，天降大旱，朝堂宦官干政，不顾百姓疾苦，民不聊生。

　　城南有位富商，姓肖名尘寰，字慎行。祖上曾是御厨，一道荔枝糕深得先祖喜爱。先祖殡天，宫中食之甚少，恐秘方失传，遂流往民间，寻常百姓也可食之。后辞宫从商，秘方传予后世子孙。

　　尘寰是家中嫡子，其母苏氏自其出世便撒手人寰，肖父未再续弦，待其能独当一面，也随亡妻去了，尘寰守灵三日，戴孝三年。

　　正值天灾，为已故双亲积功累德，尘寰拿出自家仓库存粮，命府里伙计施散给饥民。

　　一日，尘寰正欲出府，被一乞丐拦住去路。

　　“你就是自称城南大善人的肖公子？”乞丐说话不卑不亢。

　　“在下肖尘寰，善人倒是谬赞了。”尘寰也不在意对方身份低微，以礼回之。

　　“看来你还有些自知，我看呐，就是伪善！”来人语气不善。

　　“阁下何出此言？肖某可有不当之处？”有此果必有不晓之因。

　　“施米散粮，就是肖公子的善吗？”乞丐问道。

　　“饥民流离于此，肖某帮其填饱肚子，虽力所能及却也不是分内之事，阁下又有何疑？”尘寰反问。

　　“肖公子只知开仓散粮，可知粮散给了谁，又填饱了谁的肚子？”乞丐追问道。

　　“这是何意？”个中种种，定有隐情。

　　“哼，旁人自知！”说罢离开。

　　尘寰询问随身丫鬟云芝，云芝不敢不应：“只知道散粮的事交代给了梅总管的外甥，不是府上的伙计。”

　　尘寰心下了然，梅总管膝下无子，唯独有个不成器的外甥杨元朗，正经事不干，成天混迹市井，还染上赌瘾。前两年肖父还在，梅总管带他来府里做工，杨元朗潜去灵堂盗窃肖母遗物，人赃并获，被肖父撵出了府。

　　尘寰命云芝找来梅总管，一同前往散粮的码头。

　　远远只见饥民排一字长队，杨元朗领着几个伙计在一头施粥，并无异常。

　　尘寰心中起疑，凑近码头。打好粥的饥民手持瓦碗从旁经过，碗里尽是清水，碗底隐约能看到几粒谷物。梅总管见状也是大惊，上前就动手打了亲外甥，他也是没有料到，这厮竟下作到这般地步。

　　尘寰脸色阴翳，沉声说道：“肖某念在总管也为肖家效力多年，此事不再追究，也请总管回去好好教导杨兄，不必再来肖府。”

　　梅总管自知理亏，谢过尘寰，便带人离开。

　　回府途中，又见到乞丐，他站在巷子里头，拿着一些白面馒头，一一分给妇孺。老妪谢过乞丐，离开的时候被尘寰拦住。

　　“那乞丐是你什么人？”尘寰问道。

　　老妪说话是南方口音，吐字还算清楚：“他原本是个小倌，说起他的营生风评差得很，这回逃难过来，也只有他，肯给我这副老骨头一口饭吃。”老妪说乞丐本身不是乞丐，只是穿着破烂些。在当地给些富贵人家陪酒解闷，有些名气，常为街巷谈资。

　　这人倒有几分意思，尘寰上前仔细打量，除却身上污垢，身板有些纤细，眉眼精致，许是知晓此人曾是那般营生，又看出几分狐媚。

　　乞丐看到尘寰，并不理会。尘寰开口：“在下有缘听到公子一番作为，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肖公子必然已经知道我的出身，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姓名。”乞丐也不藏掖，出身风尘本是事实。

　　“出身都是前世过往，不必妄自菲薄，在下十分欣赏公子作为，想向公子讨个称呼罢了。”

　　乞丐闻言，莞尔一笑，眼前这位肖公子还算讨喜：“前世的客人啊，都叫我闲池，说我啊，是他们这些闲客的池中玩物。”

　　尘寰思忖片刻，回道：“此言差矣，依在下看，公子像那闲云野鹤，怎会困于淤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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