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夫找上门了

　　薛亦泊之所以从警局回来直奔玉清的宅子，也是因为昨天夜里的梦魇，以致于早上心神不宁，知道曦月用灵力替他疗伤，这才对他大发雷霆，话一时说得重了些。

　　至于梦魇，虽不愿回想，可心里的疑虑和担忧丝毫未减，梦境太过真实，薛亦泊甚至不敢再回忆下去。

　　一贯沉着冷静的他，却因这场诡异的梦境，第一次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惧。早上面对曦月，虽然神色如常，但只有薛亦泊他自己清楚，不安的情绪在胸腔肆虐，快要将仅剩的理智吞噬殆尽。

　　那个梦里，曦月挡在他身前，被刻有龙纹图案的赤红色古剑刺穿腹部，整个人倒在血泊里，殷红的血从曦月的身体内源源不断溢出，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止住，像是要把全部的血流尽才罢休。

　　他看到曦月满头白发，脸上刻着道道皱纹，眼窝深陷，皮肤干瘪，就像行将就木的老者，赫然就是灵力枯竭导致的衰老之症。曦月气息微弱地躺在他怀里，嘴角溢出血线。尽管如此，曦月望着他，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紧紧抓着曦月那双粗糙沧桑的手，看着曦月在他面前一点点失去生机，变得虚弱不堪，甚至奄奄一息。他听见曦月的嗓音变得沙哑微弱，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断断续续说着些话，就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受伤，不要难过。如今，我无愧于曦氏一族，无愧于无妄岛，却唯独有愧于你。我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你！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做到了。能遇见你，能在你怀里老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别哭，我不疼的……”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曦月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浮着笑意，而他掌中紧握着的手蓦地滑落。

　　怀中的人没了温度，没了呼吸。

　　曦月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此的安宁恬静。他的手上，身上都是曦月流的血，红得刺眼，这一切都在无声提醒着他，怀里的人再也不会醒过来……

　　即使在梦中，薛亦泊都能深刻感受到那股痛彻心扉的绝望，像是有人用刀子生生剜走了他跳动的心脏，近乎凌迟的痛楚从心底弥漫开来，迅速席卷全身的每一处角落。

　　空荡荡的一片，他眼前所见都被血色染红。喉咙被硬块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剧烈的痛感直蹿上来，将他的喉咙灼烧撕裂，这样还嫌不够，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灭。

　　如果只是梦境，为何痛得如此真实。

　　他已辨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好像困在了茫茫迷雾中，找寻不到出口，只能一遍遍重复这段剜心刺骨的经历，一次次感受曦月在他面前死去的绝望和悔恨。

　　收敛烦乱的思绪，薛亦泊回神，手指摩挲着杯沿。在听到玉清的答案后，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即使已经克制，但脸上仍泄露出了深沉的痛苦和颓然。

　　“我不信命！他因我离开无妄岛来于此，不该受我牵连。我理应送他平安回去，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抬起眼直视着玉清，薛亦泊眼里的挣扎之色消散，只剩下异乎执着的坚定，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隐约透着股戾气，如同上阵迎敌的士兵，无所畏惧，显然已做好牺牲的决心。

　　“原来薛先生今天来找我，是想打听无妄岛的事？”从薛亦泊的话里听出来意，玉清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眼神陡然变得锋利，直射向薛亦泊，语气阴寒。

　　“薛先生身为薛家族长，肩负匡扶正义、镇邪除魔的重任，芸芸苍生性命交于你手，如今却为一人，竟想做出有违天道之事。孰轻孰重，如何取舍，还望你斟酌权衡，断不可招致生灵涂炭之祸端。”

　　对于玉清的厉声训诫，薛亦泊沉着脸，没说话。

　　对方所言句句在理，并未说错。身为薛氏一族族长，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更应以大局为重。

　　转过视线，薛亦泊的脑海突然浮现梦境里曦月所说的话。微一沉吟，他开口道：“天下人，我不该辜负。但他，我亦不能辜负。”

　　“你们薛家，世代镇邪除恶，功勋赫赫，却无一善终。究其原因，皆因执念太深。于情，于义，都放不下。老话说的没错，薛家尽出情种，是缘是难，谁又能判得清楚！”

　　玉清长叹了声气，脸上表情愁云惨雾，看向薛亦泊的目光里透着无尽的悲凉，沉声问道：“如果代价惨重，生生世世永坠阎罗，日日遭地狱烈火之苦的代价，你也愿意？不后悔？”

　　“愿意！虽死不悔！”

　　几乎是立刻作出回答，薛亦泊直直望着玉清，眼神执着而坚定，这时候的他看上去格外清醒和冷静，已不见刚踏进此地时的矛盾和不安。

　　沉默片刻，薛亦泊接着说道：“苏晴身上残存的灵力，与曦月的极为相似。医院神秘人吹奏的笛声，若猜得没错的话，应该也是出自曦氏一族。我怀疑幕后之人与无妄岛关联甚深，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一切因，一切罪，皆起于无妄岛，自然该由曦氏族人来做个了结。这便是曦月的命，从他出生的那刻起便已注定。”

　　听着薛亦泊的推测，玉清神情一暗，这次倒没有回避，直接说出了症结所在，语气很沉很重，除了有提醒之意，更像是以长辈的身份进行劝导。

　　“不管愿不愿意，他终会走上属于他的道路。你能做的，不是阻拦，而是扶持。”

　　“你们二人需同进退，共患难。唯有如此，方可寻得一线生机。放宽心，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尽心尽力去做便是。至于结局如何，想必它自不会辜负你们的付出。”

　　听到这些，薛亦泊清冷的眸子深了些几分，漆黑浓稠的眼底多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他看着玉清，只见对方目光沉敛仿佛历经几世沧桑，那一瞬间面前的人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顿生缥缈之感，虚妄得看不清楚。

　　对于玉清的身份，薛亦泊自然心存怀疑。

　　此人横空出世，对于他的来历背景，无从查起，无迹可寻。短短几个月便在徐京闯出名堂，凭借来路不明的消息情报，在两地打响了招牌，可谓是一鸣惊人。

　　此次薛亦泊找到玉清，除了向对方打听姜伟的来历，还有借此试探虚实之意。

　　不过这个玉清，开始确有保留。藏而不露，虚虚实实让人看不分明。想来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虽然有顾虑，对方却主动告知姜伟现身的时间。

　　不过今天上门拜访，双方坦诚以对，皆是肺腑之言。鉴于此，薛亦泊心里已有了考量，还是更想结交一番，不止如此，对面前的人，他更是油然生出了一股信任感。

　　结束与玉清的谈话，薛亦泊欣然告辞。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玉清的告诫之语，此刻的心境总算平和不少。

　　强压下那些不安、恐惧、矛盾与挣扎的心绪，薛亦泊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脸上没什么表情，眸中沉静似水。

　　薛亦泊回到家里的时候，薛航、曦月和曦岚坐在沙发上，一听门口有动静，曦月噌地从起身直奔向对方，眼里闪着亮光，兴奋地在薛亦泊面前转起圈圈来，一脸期待地问：“好看吗？”

　　眼前的曦月换上了黑色休闲外套和修身牛仔裤，脚上穿着白色球鞋，微长的栗色发丝柔顺地垂在耳侧，额前几缕碎发点缀着，量身定做的发型与他俊美精致的五官相互衬托，整个人看起来随意自然，处处透着青春阳光的气息，就像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明亮耀眼。

　　伸手拨了拨曦月额前的一缕发丝，薛亦泊虽然没说什么，却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曦月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唇角缓缓勾起，一双冷峻的眸子里也透露出淡淡的暖意。

　　得到薛亦泊的无声表演，曦月显得很高兴，满足地笑了起来，整张脸都闪着动人的风采。他拉着薛亦泊直接上了楼，迫不及待地想展示给对方看，乐呵呵地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新衣服。”

　　“小曦月，你那一屋子衣服，可是我给你一件件挑出来的。怎么一见着你家的南星，就把我这个功臣抛在脑后了。”

　　冲着曦月急匆匆上楼的身影喊道，薛航嗪着笑，悠悠打趣起来。转身坐回到沙发上，望着屋里全神贯注打游戏的何安、何全，薛航摇了摇头，表情格外落寞。

　　“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么甜的小美人相伴。同人不同命呐，你们师父真是走了狗屎运，怎么好事尽落到他头上了！”

　　进了薛亦泊的卧室，曦月指了指床上堆满的衣服、鞋子，脸上绽放着如沐春风般清澈明亮的笑容。

　　望着这样的曦月，薛亦泊不由失笑，轻声问道：“喜欢这里吗？”

　　说这话的时候，薛亦泊脸上表情异乎寻常的温和，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一改锐利冷然，由衷的喜悦和温柔从眼底流露出来。

　　“我喜欢航航，小安，小全，他们对我和阿岚很好。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南星。因为这里有你，所以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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