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成欢

　　暮春时节天亮得早，周玏从笼着若有若无花香的闺房里转醒时天已经大亮，依稀闻得窗外细碎的鸟鸣，内室里冬日的干燥也已一日一日地被舒适的暖湿气息逐渐覆盖。
　　总能准确感知到周围事物细微变化的周玏，感官的确比大多数人都要敏锐，许是幼时曾在家学随武师习过不短时间武的缘故。值得一提的是，她比习武时间远久于她的男孩们更为敏锐，直被武师夸赞天资不凡。周玏并不甚在意，她总归是个女子，纵然出生在将军府，她习武也不过是为了强健身体，无需练得多么高强的武功。出嫁前，她有威名远扬却对小女儿格外慈爱的父亲，还有宠她护她心甘情愿替她背小黑锅的两位兄长，出嫁以后……她的嘉程哥哥说过，会护她一世的周全。
　　洒脱如周玏，平日里就算与祝嘉程独处，日子久了那原有的一丁点害羞情绪也早已消散。只是想起了昨日“不小心”听得祝家世伯，当朝户部尚书祝恭堇和她父亲，护国大将军周烨宏的谈话，激动之余，初醒后本来白皙得不带颜色的脸颊还是悄然染上了细细的红晕……
　　昨日周玏“不小心”听得祝恭堇和周烨宏商量，待到她五月及笄便让祝夫人求请中宫皇后娘娘给祝嘉程和她赐婚，只因得皇后在多年前正月里召见命妇时几乎是戏言的一句话，“祝尚书和周将军家这俩招人喜欢的娃娃本宫要亲自赐婚”，一经传开，京中再无人给祝嘉程和她说媒提亲，两人的婚事自然也要等皇后的诰命了。
　　这就要被赐婚了周玏觉得有点不真实，起身轻轻拍了拍双颊，清醒片刻。不多时，房门轻响，静雯已轻巧地领着两个小丫头端着净面用具进来了。

　　平日里周烨宏上朝的早晨都与周珂、周珣两个哥哥用膳，母亲许文清便会在这日等周玏和幼弟周瑄一起。今儿天才刚蒙蒙亮，周烨宏就带着二子出了门，自己进宫上朝，让兄弟二人前去京郊营属，周珂带着兵士们在晨间术练，周珣则巡视检查，少不得会带着近来痴迷的汉史，研习背诵。
　　周玏依例去给母亲许氏请安，陪伴用膳。进得母亲堂屋，只见到案上三人的碗箸已齐备，屋里有眼色的一个小丫头便轻轻说夫人不在房里，去寻小少爷了。那被迫早起扎马步却常常在父兄离家以后偷睡回笼觉的七岁幼弟周瑄近来学得愈发滑不溜手，中年得此幼子的许氏向来对他无计可施，让静雯留下看着这边厨房的动静，周玏便转身去了幼弟处。

　　穿过堂屋，里屋门口的小丫头还来不及见礼通报，惺忪着双眼不情愿地挣脱母亲双手的周瑄便被她抓了个正着。见姐姐来了，周瑄一惊，头脑立刻清醒过来，激灵一下翻身下床，拿起丫头手中早已备好的湿帕子抹了把脸，眨眼功夫就立整儿地站在了母亲身侧，迟来的“姐姐早”却喏喏的没有大多声音，垂着头，看似是被撞破偷懒不好意思了，而周玏知道，他是怕了自己才不敢抬头的。
　　见状转身的许氏身量并不很高，体态虽稍丰腴，却也难叫人相信她是生养了三个儿女已三十九岁的母亲，因着她格外白皙细腻的肤质、小巧精致的五观和几乎没被岁月留下什么痕迹的鹅蛋脸。此刻的许氏，一双杏儿眼里透出轻微愠怒，倒显得很是生动。
　　─“给母亲请安”，适时发声的清亮细嗓透出别样的温婉灵动
　　周玏裙不曳地亦不摇身，以近乎完美的姿态福身一礼，许氏适才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玏儿这一来可让娘省心不少，你这弟弟啊，历来就是最听你话的。”，说笑着便利落地转身带着姐俩出门去，“都跟娘去吃早膳，今天娘给你们备了特别的~”许氏目光移都没移，直笑盈盈地凝着她，竟让她在母亲的眼里生生瞧出了几分促狭自己的意思。
　　许氏在路上没多说话，由着周瑄在身后动用十八般武艺求姐姐原谅他这回。饶是周玏今晨一点没有应付他百般纠缠的心情，也生生用自己的沉默逼得他自己提出每日加练一刻，多背一首诗后才开口与弟弟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下不为例，且记牢你今日应了我的，否则，你可以试试看~”周瑄连称不敢，却喜笑颜开，拉上周玏的手对许氏说：“娘，我与姐姐在您房里等您。”说完就带着姐姐跑起来，周玏只来得及回头对许氏道一声“玏儿失礼，先行一步”，便被他带着跑远了。
　　许氏自知没法像玏儿那样管教得住鬼主意许多还滑头犯懒的幼子，又深知慈母多败儿的道理，索性从不插手女儿对幼子的说项惩戒。只暗忖：“玏儿在弟弟面前从来摆得一副十足十的姐姐派头，严肃端庄，倒叫人放心，只是怕不能被瑄儿瞧到他姐姐对两个哥哥和祝家小哥儿使小性儿耍赖，瞧到以后，玏儿这架子在他这儿可能再也摆不出去了。”
　　许氏不知道的是，纵然周玏当着周瑄的面儿和哥哥们撒娇，也半分不会影响他对她的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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