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我初服

　　卫夫子想了想，突然发觉，还要把消息送到阆州去，急急忙忙就着那还没送还的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书信，让那卫公子亲自去把信送出去。

　　又独自在窗边坐着沉思了一阵，才走过来，温和的看了看乔安安，问她：“往后，你有何打算？”

　　乔安安自己也不知道，她，心里有些乱，刚刚听着那两父子低低的商量着要如何处置吴岚，在船上的担忧果然就成了现实，她的存在，也是小姑娘这段经历的污点证人，如果他们对自己不信任，或许心里一发狠，不想留后患，那自己，可能连性命都不能保，现在，这卫夫子来问自己的打算，是何用意？

　　那卫夫子似乎猜到了她心里的担忧，温声的安慰她：“你不用忧心，我是真心的想问你日后的打算。虽然静姝的经历有些特殊，但你与那骗她之人又不同，这般问你，只是想听听，你日后打算如何，毕竟，你记不起自己的家在哪儿？以前的名姓也忘了，你小小年纪，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要如何过活？静姝你是不能再跟着她了的，毕竟凭空多出一个人，难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若是你们平时相处的行止露出来一星半点儿的，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乔安安听到他如此言语，突然心里就不住的委屈泛酸，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出来。长这么大，似乎从未有一个人这般温和而又关切的问过她，以后想要如何？

　　那卫夫子也没有安慰她，静静的等着她流泪过后，嘶哑着嗓子开口。

　　“先生既是真心为我考虑，那我也就将我的所想说给先生听了，实话说，关于我的身世，我的确有些没有言明的地方，但请先生谅解，有些事情，我的确不知如何开口，即便开口，只怕世人也不敢相信。”那卫夫子听到这里，有些讶异的扬了扬眼，又示意看着他的乔安安继续说下去。

　　“这一路，我也想过，以后要何去何从，本想着能否跟了袁姐姐求得一条生路，但如先生所说，我的存在，对于袁姐姐来说，便是一件不利的事情，因此，我也犹豫，但我这般境况，要独自在这世上求生，却很艰难。先生善心，既然为我考虑至此，我也只有过分的求先生助我一回，那些结草衔环的虚话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我乔安安，绝不会让先生后悔救上我这一条命。”说完，乔安安定定的望着对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怕先生说我心高，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我不签身契。”

　　听到这里，卫夫子反而笑了，有时候，人还是要有些傲气才好，也是乔安安运气好，遇上了一个在这个社会上，少有的追求人格自由的人，才能容许她说这些一二三。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在静姝的家人来之前，你就还是替我照看着她吧，人前的说法还是你是静姝的书童，而静姝，是我的世侄，因为出门游历，却水土不服病倒在路上，平日里你不要与他人过多接触，等静姝的家人到了，你我自有安排。”还是没有给确切的回复，但至少，透露出了同意帮忙的语气，乔安安知道这已经极为难得了，也就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答应了。

　　没过多久，那卫公子和翼哥儿及冯公子三人一同回来了。卫先生见此，暂停了和乔安安的谈话，先是让翼哥儿去叫两辆车，支开了翼哥儿之后，才郑重的向冯澹说：“冯澹，我遇到了一件难事，需要你相帮，此事事关重大，不得出半点纰漏，若你能协助处置好，我那里还有一张宋见明所赠的拜帖，就是你的了，个中详细璨儿你跟他说说，你们两人尽快商量个结果，今天就动身。”

　　饶是冯澹一向波澜不惊的样子，听到宋见明拜帖这几个字后，也暗暗欣喜，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到，想到这里，他微垂的头稍稍偏了偏，眼角余光扫过乔安安和卧榻上昏睡着的那位公子。

　　卫公子卫贤璨示意乔安安站过去，冯澹见此也跟了过去，先是卫贤璨把事情省头掐尾的说了一遍，主要是强调吴岚这个人身为读书人，却阴狠无比，害了一位远亲表妹的清白，却被这位世兄识破，没想到吴岚却心生杀意，找上了陈阳县有名的泼皮魏三想要害他性命，而这位世兄侥幸躲过。因事情涉及女子及家族名声，不能闹大，因此，希望暗地里把这个吴岚给“教训”一番。

　　冯澹听闻，睫毛微动，这个教训，是要以命为代价么？。

　　果然，卫贤璨的意思是，斩草要除根。而冯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房里的几个人，又沉思了一会，提出，是否可以留吴岚一命，不如使计让魏三和吴岚狗咬狗，借魏三的手，让吴岚有口难言有手难书。卫贤璨听了后，眼中波光微漾，心想，看来宋见明的帖子，分量还不够，只是，冯澹一直跟着自己的老子游学，哪怕父子二人并不十分喜欢这个沉默难测的年轻人，可平日里，在他有意无意的借着自己老子名头行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主动否定过，冯澹也深知分寸，算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又太聪明了些。

　　可这次的事情，需要赶紧处理，来不及想别的办法，不得不拉他上船了，冯澹，却似乎想两全其美，既不脏手，又要上船。心里暗暗冷笑，既然你一直沾着我卫家的光，总得付出点什么吧？这次，就是你的投名状了。

　　于是，卫贤璨还是认为直接取其性命更妥当，此事不宜牵涉过多。

　　乔安安在一旁听到他们云淡风轻的嘴里商量着要如何取人性命，觉得身上有些发寒，虽然她也知道，目前这个情况，若吴岚不死，小姑娘可能就余生祸福难料。但是，心里想想，和真的动手做，是有本质的区别的，而现在，她感觉，自己也是帮凶之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发沉，嘴里发苦，这个时代，她要适应的东西，很多。许多规矩和思维，对于她来说，都对以往塑造起来的观点是一种颠覆，现实太过于残酷。她第一次感觉，这个时代的枷锁，已经牢牢的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想了想，乔安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是否还能想想其他办法，既可以让他闭嘴，又能不伤他性命？”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两人听了她这话，都定定的望着她，冯澹对她摇了摇头，而卫贤璨直接开口。

　　“世上难有两全事，你如今无忧无惧，可想过如果那天没有逃过，等着你的是何下场？你二人能逃脱，可不是那吴岚心善，而是你们自己争出来的一条活路，如果那吴岚够聪明，我也不介意给他一条活路，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你若是可怜他，那就乞求老天让那人聪明一回，也不怕跟你说，这世上，有的是比取人性命更能折磨人的法子。如果他想活，冯兄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可我只怕是冯兄愿给他机会，他自己不知珍惜不答应呢，我倒是看在他也是一介书生的份上，给他个痛快了。”卫贤璨语气有些冷，这般阴狠之人，若是往后得势了，只怕整个袁家都得葬在他的手里，他虽年纪小，可年年跟他老子在外游历，朝堂之事也屡屡有所听闻，如今局势暗流汹涌，虽然有些小支小节，可卫家和袁家，在世人面前可是同路人。

　　冯澹听了卫贤璨的话，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微微有些不自在，奈何另外两人都各有心事，都未曾察觉。

　　乔安安只觉得这房间无端端的有些闷气，呼吸都要不畅起来，此时的她，望着正在坐着听二人汇报商讨结果，身形举止却仍如青竹般清冽的卫夫子，心里冒出些寒气。往后，她得要更加谨言慎行才行，乔安安在心里暗暗的叮嘱自己。

　　她不想再待下去，可是没办法离开，想了想，走到了窗子边上，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人如蝼蚁。

　　再次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抽离，是翼哥儿那清脆的嗓门，原来车子已经叫好了，此时的乔安安，望着那个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少年，觉得屋外的阳光也要暖了些。

　　卫夫子微微勾着嘴听着冯翼的抱怨，抱怨他年纪最小，却总是跑腿的那个，抱怨如果再晚一点，说不定厨子的菜都已经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了，有些食材还是他特意按照先生和师兄的口味选出来的呢。

　　“说完了？说完了那我也说两句，你娘派来送东西的人跟我说，你和冯澹二人，是打算去书铺子里逛逛，需要买些书和纸笔，东西买了么？拿出来瞧瞧，我给你掌掌眼？”

　　一听到卫夫子说到这个，那冯翼就像是皮球一下子拔了塞子泄了气，耷拉着头往冯澹身后蹭，耳根清净的卫夫子也没再揪着他不放，只是望了望卫贤璨和冯澹二人，见卫贤璨点了点头，他便叫上冯翼帮乔安安拎了行李，自己抱着小姑娘下了楼，冯翼笑嘻嘻的过来跟乔安安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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