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香化烬空留韵

　　大婚那日后，顾庭延就在岚院消失了。
　　我知道他在苏沁那里，在府外。他不愿苏沁受府中上上下下的非议，在长安城外另寻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安顿她。这半个月，想必两人定是如胶似漆。
　　你问我如何知晓？料是捂住耳朵，新婚妻子也会听到关于她半月未归的夫君的风流韵事。
　　大婚后第三日，两人长亭抚琴，被京尹张大人的夫人远远瞧见，张夫人误认成我，在母亲面前谈起我与夫君琴瑟和弦，相敬如宾的恩爱模样。母亲信以为真，甚是欣慰，特意嘱咐父亲来顾府商讨国是时要交代我一定懂得顾府少夫人礼数，孝敬公婆，服侍夫君，方才不丢尚书府的颜面。
　　“宁儿，你真是长大了。”我能看见父亲的冠束下的缕缕银丝，笑起时眼角悉数堆叠的皱纹。纵横官场二十载，眼见着高楼起，虽非驰骋沙场，饶家国决断的桩桩件件亦足以催人老。
　　“父亲，那日，并非是你想的……”我急于解释。
　　“不必多说，为父都明白。大婚三日，你怎会抛头露面去市井郊野。只是，宁儿，你须明白你的位置。他顾庭延今生绝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的。孩子，你明白吗？”
　　“宁儿明白。”我低下了头仿佛还是儿时那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
　　圣心难测，伴君亦是伴虎。为官者不仅要提防宦海沉浮里的明枪暗箭，还需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不能触碰幕帘后操纵者的底线。
　　“你母亲与为父不求你的地位权力有多大，只望你能平安顺遂。孩子，不要为难自己。”
　　望着父亲的背影，想起儿时的种
　　种，这是我要护着的一切，无论用什么方法。
　　“为什么不跟贺远澜走？”阿小坐在树上居高临下的拷问我。
　　“就你现在主仆颠倒的语气我就不想搭理你。”
　　“贺家比顾家更安全，他贺远澜不会不管你的。”
　　“阿小。”我停下脚步“他不能护我一家，也不可能护我一辈子，你明白吗？我不想让他为难。”
　　“还有，明若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值得最好的，我不能毁了她。”
　　“难道顾家就能保尚书府吗？恐怕最后是自身难保。”阿小不以为然。
　　“这不一样，我明知远澜对我的心意，怎可利用他搭上贺家的老小。”我望了望天，对着阿小莞尔一笑“而顾庭延，至少，我还爱过，我不会欠他什么。”
　　自那日父亲走后已半月有余，这期间他只回过一次府。夫妻相见，冷嘲热讽也是免不了的。
　　顾庭延派人来岚院请我去前厅，我大约知晓是他回来的目的。算是什么夫妻，逢场作戏也不过是糊弄糊弄老人，而我得做好贤妻良母的样子出来，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沁儿想回府。伊宁，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我的夫君故作亲昵在我耳边耳语，可惜除了我，不会有人想到他在为了别的女人要求我去求情。
　　“老爷，你看这庭延就顾着和宁儿说话，我们两个还坐在这儿妨碍他们呢，还是赶快走吧。”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我们，仿佛根本不知他的儿子是从哪里回来的。
　　“母亲，宁儿有话对你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我，我有些愣神，竟没瞧见他朝我使眼色。
　　“宁儿，宁儿，你要说什么？”老夫人不解地问我。
　　“母亲，是这样，顾家，好歹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门第，我并非是妒妇，我想，要不先把苏沁接回府。一来不会落人话柄，二来也多个人服侍庭延不是。”老夫人的面色有些难堪，她未料到我会如此大度，也可见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宁儿，是不是庭延逼你这么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觉得这样比较妥当。”
　　当然妥当，由我来说这些话最妥当不过。一来遂了顾庭延的心意，二来给老太太，给顾府一个台阶下，这种一箭双雕的好事，自然是他顾庭延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母亲，宁儿都这么说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沁儿总待在外面，对顾府的名声也不好。”我极少见这样卖乖的顾庭延，竟觉得有些少年的淘气，这样的顾庭延实在不多见。脑海中可怕的念头生起，若是能换得他一丝舒心，哪怕是为别的女人，是不是也值得。
　　“你也知道你这样胡作非为有损顾家的脸面？宁儿多好的孩子，你就忍心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庭延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莫等到那时人走茶凉，心死了，才回首顿悟。”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告诫着某人。
　　“母亲，我没……”他急着争辩，却也底气不足。
　　“你不必解释，我老了，儿女事管不了了。你想让苏沁进府，拉宁儿来做说客，便是料定了我不会驳宁儿的面子，更不会罔顾府里府外的闲言碎语。”“唉，你自幼聪慧过人，我和你父亲对你很是放心，可在感情这事上，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今日我允了，是因为宁儿，她可以进府，但你须得答应，永不纳她为妾。”
　　“我答应，只要沁儿能永远待在我身边。”
　　他跪下，“谢母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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