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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顺和李懂坐在影院里。
　　东北的初冬已经冷得吓人了。李懂是南方人，不怕北方的干冷，反倒是顾顺，早早地裹起了羽绒服。
　　“你这么早就穿羽绒服，等过年的时候穿什么？”李懂偏过头去问他。
　　影院的灯光有些暗，绒红的座位整齐地排列，暗灰色的地面烘开了寒冷，丝丝缕缕地钻进顾顺的衣服里。
　　他修长的手臂搭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垂头丧气：“到时候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搂着你。”
　　“……呵。”李懂嗤之以鼻。
　　“你这个……这个电影……”顾顺的手指朝着屏幕的方向点了几下，皱起眉来，“叫什么来着？”
　　李懂翻了个白眼儿给他，举起手里的票根，食指敲在墨印的字上面，指给顾顺看。
　　顾顺偏着头囫囵地扫了眼，不甚在意的样子，他拉住票根的另外一端，使劲儿朝自己这边扯了扯。
　　李懂转头去看他：“怎么了？”
　　顾顺顺着票根握住李懂的手，说：“人走得差不多了，别缅怀了。回家吧。”
　　李懂转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影院，橘黄的暖色灯光温柔地笼着漆黑的幕布，老旧的座椅一排排安静地列在一起。
　　这是一家年岁不短的电影院，长年累月地伫立在城郊阴郁的小路旁。接手的人似乎颇有情怀，时不时地挑一些老电影来放，影院的气氛悠然缓缓，所以即使已经结束放映很久了，工作人员依旧没有强行把李懂他们赶走。
　　“走了。”顾顺站起身来。
　　“嗯。”李懂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影院有些偏僻，路边只偶尔略过几辆车。路灯的光白得晃人，灯底下缠绕着几只不知死活的飞蛾。
　　李懂手里攥着票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顾顺走在他身边。走着走着，顾顺一把揽过李懂的肩头，李懂就走到了顾顺的怀里。
　　“饿不饿啊？”顾顺的话在空气里凝成白雾，飘到李懂的耳朵里。
　　李懂揉了揉肚子，点头。
　　“那吃东西去。”顾顺的语气欢快了起来。
　　他人高腿长，搂着李懂大步流星。李懂在他身旁，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却又舍不得落在他的身后。
　　路边，一家卖熟食的小推车落寞地停在巷子口。李懂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推车柜台里酱色的猪头肉上，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是一道南北通吃的美味，但李懂以前在家乡却没怎么吃过，所以格外好奇。
　　色泽红润的整块肉被炖得软弹，刀起刀落间片成整齐的肉片儿，浇上酱油和醋，撒上葱花姜末，油光润泽，香糯浓醇。这是张天德家乡的做法。
　　然而东北的猪头肉，却又和石头当时做的不太一样。
　　顾顺当然也看到了，他停下脚步，伸手去羽绒服的大口袋里掏钱：“要不你去买点儿？”
　　李懂的衣服口袋太小，出门要带的银钱干粮全都塞到顾顺的衣服里，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他接过钱包，一路小跑到巷子口，站在小推车前，语气中透着些寒冷的欢欣：“大爷，切一斤猪头肉。”
　　小巷子口的灯光低垂着，时令太晚，连寻光的飞蛾也见不到几只。小推车四面玻璃围成，木制的底座上红漆掉得七七八八。斑驳的玻璃上贴着红色的字，每一个都缺撇少捺的，李懂只勉强认出来一个“肉”字，不过也足够了。
　　大爷在四扇玻璃里面通了根电线，安了个灯泡，昏黄的暖光衬得猪肉的颜色更加酱红，和巷口路灯的白冷是不同的风格。
　　手起刀落，过称喊价，肉块递到手里的时候还缠绕着温热的白气。
　　李懂和大爷道了别，大爷又喊住他，硬是往他手里塞了一袋油炸花生。
　　“年轻人少喝点酒。”卖酱肉的大爷揣着手站在路灯底下，笑得憨厚慈祥，“多吃点儿菜。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谢谢大爷。”不知道为什么，李懂脸上有点发烫。
　　他转身往巷子里跑，远远地看到顾顺倚在灰白水泥筑成的墙壁上，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买好了买好了。”李懂把肉往顾顺脸前一推。白色的塑料袋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是冷的夜和热的食物碰撞的产物，新鲜的酱香袅袅地飘到顾顺的鼻端，他吸了吸冻僵的鼻子，抬起头来。
　　“要喝酒吗？”顾顺问。
　　李懂想起巷子口大爷的话，说：“喝啤酒吧。”
　　“好。”
　　顾顺没有多说什么。他在家里藏了一瓶老白干。酒都快偷着喝完了，李懂还没有发现。
　　他从李懂手里顺走热腾腾的肉食，又把手机塞到李懂手里。
　　“队长的消息。”
　　李懂哦了一声，划开手机屏保。
　　手机被顾顺攥得温热，屏幕上杨锐的头像后面跟着两条未读消息。李懂点开，微信白色的对话框跳到眼前。
　　杨锐说，他和徐宏来辽宁自驾游，问顾顺有没有时间聚一聚。
　　李懂的左手被顾顺牵了起来，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他头也不抬地盯着手机上的消息，顺其自然地跟着顾顺往前走。
　　“队长问你有没有时间，他和副队想聚一聚。”李懂说，“我帮你回了，随时可以。”
　　“好啊。”顾顺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拉着李懂的手。
　　到了公寓楼下，李懂把手机塞到自己外套的浅兜里，插在顾顺衣兜里的左手开始在里面摸索钥匙。
　　羽绒服的兜底很深，钥匙冰冰凉凉坠在兜底，李懂摸了好久才找到。
　　他拉住钥匙扣顺势往外一扯，泛着晶亮白光的钥匙从兜里被扯了出来，一同扯出来的还有另一个从没见过的小东西，叮叮当当地砸在门口的台阶上。
　　“这是什么啊？”李懂一边低头弯腰去寻那个东西，一边问顾顺，“你都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
　　顾顺没有回答，李懂就把那个小东西捏起来，凑到门口的灯泡下自己去看。
　　白冷却柔和的灯光下，李懂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一枚戒指。男款，银质，里面刻着一串字符，是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李懂的目光穿过戒指，戒指后面的是顾顺被冻得泛红的脸，他的唇角正在寒风里艰难地扯出一个明朗的笑。
　　“给你的，要不要？”顾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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