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一段白月光

作者:天北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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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下了场雨,居然弄丢了大皇子,未来的储君。皇帝龙颜大怒,随行的人都感到后颈发凉,不敢在皇帝身边多停留。

      行宫门外一片混乱,能出去找人的人都派出去了。忽然见有侍卫抱着大皇子冲回来,众人才感到劫后余生,连忙让出路来,将他们迎进去。

      随行的太医早在候着了,方瞧了瞧大皇子,却见一个严清鹤被一个侍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了。

      严清鹤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还在滴水。他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忽然从冰冷的雨中走进温暖的屋子里,身体还在发抖。

      章颉方才急了许久,刚刚松下一口气来,却见严清鹤这幅样子,霎时一惊,隐隐还生出些害怕,急火攻心,不由怒道:“你又怎么了!”

      说罢发觉自己的语气太吓人,又放缓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严清鹤道,“蹭破腿了,一点小伤。 ”

      一个侍卫便走近皇帝,轻声道:“是严大人找着殿下的。”

      章颉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示意太医去给他也看看。有两个病号,却只有一个大夫,严清鹤道:“我没事,先给大皇子看吧。”

      太医转头对皇帝道:“殿下是受惊又着凉,应无大碍。先擦洗身子,换身干净衣裳,喝些热姜汤发发汗,臣等等再开个安神的方子。”

      一群人便忙着照应大皇子去了,严清鹤被扶到椅子上坐下,将放下的裤管又卷起来。伤口已经不怎么出血了,而被雨水泡得泛白浮肿,还有些泥污。

      皇帝的脸就冷下来:“这是蹭破的?”

      太医仔细看看伤口,道:“似是锐器所伤。”

      “应该是箭……”严清鹤原本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了,又不得不开口,“他们丢下的箭,不小心划到了。”

      边上有人道:“那箭头上应该有毒……”

      严清鹤听了,居然并不感到十分害怕。他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没什么震惊的力气了,只是平静地想,自己可真够倒霉的。

      严清鹤自己不急,却有人替他急。皇帝怒道:“有毒?什么毒?怎么回事?”

      太医忙道:“应当无事!用的药毒性轻微,只是让猎物行动迟缓,对人的影响原就不大。何况伤口不深,又有雨水冲刷,应当没有多少毒融进血里。”

      严清鹤发觉自己捡回一条命,长舒一口气,皇帝却还皱着眉头,怒容未消。

      太医道:“那臣现在清理伤口,陛下……”

      “朕就在这看着。”

      行宫中条件不便,太医叫人热了烈酒,先以清水洗去污痕,又以热酒浇淋。严清鹤死死攥着椅子扶手,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叫出声,只好咬紧了牙,把呻/吟又咽回去。

      有时伤在自己,不觉是大事,反而旁观者看得触目惊心。章颉对刘善使个眼色,刘善便会意地对一旁余的人道:“水热好了?干净衣裳备齐了?都愣着做什么?”

      闲杂人等便都退下了,章颉走上前去,握住严清鹤一只手,道:“你要是想叫,就叫出来。”

      他握着严清鹤的手,不只是要给严清鹤安抚,更是给自己力量。他刚刚见严清鹤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吓得不轻,到如今还心跳得厉害,总觉得要摸到人才心安。

      严清鹤却还强撑着,说道:“不过一点小伤,哪里就……”话没说完,太医开始上药了,他忍不住就“嘶”了一声。

      章颉笑他:“逞强。”

      严清鹤感到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忙抬起头闭上眼睛:“陛下总在我这里做什么?大皇子怎样了?”

      章颉道:“你都这样了,还想这么多?”

      “当然要想……”严清鹤喘了口气,“要是大皇子有事,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朕去看看他。”章颉说,“你好好休息。”

      皇帝掀开门帘走出内室,见那两个少年还穿着湿衣裳,垂首在门外站着。他看了他们一眼,只说:“早点回去歇着吧,别再着了凉。”

      大皇子刚刚喝过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刘善轻声道:“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章颉嘱咐他大皇子身边整夜要有人守着,时刻不能离开。刘善应道:“这是自然,早就吩咐下去了,不会有一丝疏漏。”

      晚上折腾许久,已经很晚了,章颉也该去就寝。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想再去看看严清鹤。

      此时已有小太监给严清鹤擦洗过,又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章颉走近去看,却见严清鹤被子盖得严实,额上搭着湿布巾,闭着双眼,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也是沉沉的。

      “怎么一阵不见,就这样了?”皇帝压低声音问,但掩不住话语里的不悦。

      “回陛下,”一旁的太医道,“严大人身体不大强健,淋雨着凉又受了累,如今发热了。”

      章颉又伸手去握被子里严清鹤的手,原先冰凉的手现在也烫起来。

      “陛下,”太医一直对两人过于亲昵的行为视若无睹,只道,“您先离开吧,您染上病气就不好了。”

      章颉又去看严清鹤的脸,却见昏睡中的严清鹤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音来。

      虽然那声音又低又沙哑,却还能分辨出,他叫的是:“娘……娘……”

      章颉蓦然感到心里酸得厉害。他头一回心里有愧,他像是忽然才发现,严清鹤也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爱恨的人。

      大皇子有一群人众星捧月地捧着他,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护着他,照顾着他。严清鹤若在家,也该是多少人关照着;可如今在此处,却没个病时可倚靠的人。

      换言之,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严清鹤睡得不安稳,梦里还皱着眉。伤病里的人总是最能激起人的怜惜。平时不管多强的人,病倒了,就成了弱者,需要被照顾,被保护。

      章颉轻握着严清鹤的手,看了他许久。直到太医又出声提醒他,他才松开手站起身来,对太医道:“照顾好他。”

      雨下得虽大,却是阵雨,当晚便停了,第二日一早就启程回宫了。原本当夜住着也是有些风险的,大雨之下怕有山洪。但在夜间雨中行路更过危险,何况山势较缓,林木茂密,山洪可能性很小,这才留宿,却也是不能久留了。

      章颉晨起先问了大皇子,刘善道:“殿下后半夜有些发热,现在已无事了。太医说午后或许还会发热,也是正常的。”

      章颉点点头,又问:“他呢?”

      刘善便知道问的是严清鹤,应道:“严大人,并不大好……”

      严清鹤并不止是不大好。他断断续续高烧一夜,折腾了许久终于降下去,没等天亮又烧起来。发烧时浑身难受,又一夜没睡好,头又沉又隐隐作痛,一团浆糊。他曾经听说有人高烧一场烧成傻子,现在也很忧心自己的头脑是不是还正常。

      到要走时,总算又好了一些,神智也比较清醒了。刘善问皇帝:“严大人是去宫里,还是回府上?”

      章颉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严清鹤在梦里喊着娘。生病时或许还是有家人在身边更好些。他说:“送他回去吧……叫太医先跟去,以后也叫他常去看看。”

      生病总算还有一些好处。严清鹤回到家中,却没人来询问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是病人,需要静养,没人敢来扰他。

      只是有一次,严清鹤昏昏沉沉地转醒时,看到母亲坐在床边,红着眼睛,轻声和他大哥说:“鹤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他从小没有离开过家,哪里能照应得了自己……”

      严清鹤低声唤道:“娘……”

      顾锦见他转醒,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问道:“吵到你了?要喝口水么?”

      严清鹤摇摇头道:“我没事……不过就是,着凉发热罢了,什么大毛病呢……娘怎么还哭了……”

      顾锦道:“你从前几年也不病一次的,这才一年就病了两回,可不是大事情么?什么叫做不过是着凉,你腿上还有伤……”

      严清鹤扯起一个笑来:“一点点小伤,小时候顽皮,磕磕碰碰的多了。”可是一脸病容,笑得并不好看,反而更衬得憔悴了。

      顾锦连忙道:“好好好,没事没事。不说了,娘走了,好好歇着吧。”

      “别……”严清鹤说,“您再陪陪我吧。”

      大皇子没几日就好全了,又能活蹦乱跳了。严清鹤却不像个青年人,高烧几日反反复复,在床上躺得浑身难受。

      章颉原本已经习惯严清鹤在他身边了,就像很多年前他也习惯有人在他身边一样。忽然没了人,而且这人还是因病离开的。

      人遇到事情,总是克制不住地要往坏处想。章颉每日听到严清鹤还未好转,心情就沉一分。人不是铁打的,就算是年轻人也经不住这么久病地耗着。

      他年纪不小了,经不起得得失失了。他向太医兴师问罪,太医说:“不只是伤病。病人先前思虑过重,一时淋了雨,伤口又没有即使处理,自然就病垮了,一时难好。伤口易愈,心病难医。”

      他一听就没了火气。思虑过重,严清鹤为什么思虑过重?归根结底居然是自己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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