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归元

　　苏落桑向店家讨要了一张地图，回厢房细细研究。
　　徐莺惊讶道：“姐姐还会识地图啊，好厉害！”
　　苏落桑在地图上拿手比划了几下，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问道：“我们现在在坪城，坪城西部便是山区，可是你说的连山？”
　　徐莺看着苏落桑所指之处，只见上面画着许多线条，隐约看得出是一片山区。
　　她歪头看了一会儿，用手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看向苏落桑，道：“姐姐，我不识地图，若按姐姐说的在这坪城边上，那约莫就是了，连山便是挨着坪城的。”
　　“嗯，这片山区极大，那些马贼藏身此处，怕是势力不小，你可知他们出没何处？”
　　“我听我爹说过，这些马贼平日里深居山中，每日都派人到山麓，尤其是与坪城相靠的地方，抢劫行人。他们居于山中，对山里地形非常熟悉，得了手就往山里躲，没人抓得住他们。好几年了，官府根本没有办法。”
　　苏落桑用手指沿着山区轻轻勾画了一圈，沉吟道，“如此，该好好想想如何行路了。”
　　忽的看见另一边的图例，也是几座城池，但不像其他城池一般标注了名字，问道，“莺儿，你可知山区西部的那几座城池？为何有城池却无名字？”
　　徐莺听了，想也不想便道：“那里呀，是南疆有名的贫民窟，因为早年爆发过战争，伤残流民无法迁出，南疆王上又不施仁政，不派人恢复那里的生计，久而久之，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城里几乎空了，人们也就叫它们空城了。这样的城池，南疆也不愿承认，也就不标注了。”
　　苏落桑见着空城北面虽仍是连山，但只需翻过一个山岭便是北朝徐州，这徐州知州曾是父亲的幕僚。当即下定主意：
　　“如此，我们便往这里走。”
　　翌日，又是难得的一个晴天。
　　苏落桑一身水蓝色布衣，一个简单的半螺髻，以一支素净的银簪固定，如一个染了人间烟火的世外女子。
　　令槿儿和徐莺带上干粮和粟米，自己背上了换洗衣物，将银子、匕首小心地放在布衣的暗袖袋中。
　　辞了店家，三人买了两匹马，因着槿儿不会，就由苏落桑带着。
　　为绕过山区，出了城后，三人便往西南方向骑行，路过两个城池后，眼前的城墙就变得破败不堪。
　　苏落桑知道，空城就是这里了
　　虽然早已知道空城的大概情况，这里这景象还是刺激了苏落桑的眼球。
　　昔日坚硬的城墙不止一处地坍塌，半扇城门已然掉落，角楼上瓦块稀疏。
　　四周黄土茫茫，渺无人烟。
　　驱马往城里走，路上的冷清较之城门口毫不逊色。
　　那一块块四处散落的商家匾额无不宣告着曾经的繁华，屋里屋外都已被野草蜘蛛侵占。除了风声，就只剩下马蹄落于地面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受这冷清的气氛影响，苏落桑总觉得这里的天空也是灰暗的。
　　“小姐，这里好阴森啊。”槿儿抱紧了手里的包袱，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姐姐，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徐莺手里握紧缰绳，不安地四处张望。
　　“不用怕，你们瞧那里。”苏落桑伸手指向北方，那里隐隐约约地，升起一缕淡淡的炊烟。
　　“那里有人家！太好了！今晚不用住在荒郊野岭了。快走快走，我肚子早就饿啦！”徐莺兴奋道。
　　三人行至屋子前，将马匹拴在屋外的枯树上，任他自己吃树边的野草。那屋子虽比沿路那些建筑好上许多，但也极其简陋。泥筑的墙，枯草铺的屋顶，丝丝缕缕的烟正从一个小小的烟囱里冒出来。
　　苏落桑上前轻敲木门，却无人应答。
　　又敲了几回，正当她以为里面无人想要推门而入时，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丈人站在门口，用一双浑浊的眼打量着三人。
　　会说南疆话的徐莺上前同他说明了来意，却见老人喉咙一动，沙哑浑浊的声音从老人嘴中吐出：“你们是何人？”
　　徐莺愣了愣，讷讷地张了张嘴：“会说北朝话啊……”
　　槿儿捂嘴笑了笑，看了一眼苏落桑，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子，道：“老伯，我们是从北朝到南疆做生意的，现在破了产，没了文牒，只得冒险从此处回北朝，今日路过这里，见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为表谢意，我们带了些粮食，还望老伯能给我们个住处。”
　　老人闻言，一双眼就黏在槿儿手中的包袱上。
　　槿儿见此，忙打开包袱，将那一袋粟米递至老人面前。
　　老人颤抖着手触碰那粟米，随即退进了门，让三人进屋。
　　屋子里极其昏暗，只有门口照进来的那一束光亮。门边是一个土灶，一个断臂的少年正在生火。一张仍带着稚气但表情冷漠老成的脸被映得通红。他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就又转头看向那火光。
　　老人掀开锅盖，里头竟是一锅野菜汤。
　　将野菜捞起，老人接过槿儿手中的粟米，慢慢往里倾倒。
　　苏落桑见他越倒越多，一半粟米就要倒完，抬手止住他继续倾倒的动作，道：“老伯，我们吃过了。”
　　老人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苏落桑一眼，黑暗中，他的神色无法辨别。
　　将粟米收起，老人往里间走，道：“跟我来。”
　　三人随老人走进里屋，里头竟没有想象的破败，床上竟还铺了被褥，苏落桑面上不动声色，却生出一丝狐疑来。
　　“不少商人都会从这里经过，这座空城李就剩老头我和我那断臂的孙儿了，靠着各路商人的粟米才能活到今日。”老人将一块木板移开，一束光线照射进来，木板挡住的着小小的口子竟是直接通向屋外，“这里是专门给过路商人住的，但只有两张床，你们将就一下吧。”
　　“多谢老伯。”
　　老人走后，徐莺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就扑上了床，舒服地叹了一声：“颠了一天，终于有床可睡啦！”
　　苏落桑从包袱里取出地图，就着那道光亮细细研究，轻声道：“不管如何，今夜还是该警惕些。一会儿等老伯送了水来，吃过干粮就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好。”
　　是夜，本就安静的空城更加寂静。
　　在陌生的地方，苏落桑睡得极浅，朦胧间，她闻到一股香甜的气味，随即，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苏落桑猛地一惊。
　　是迷药！
　　强撑着意识猛地握紧拳头，指甲入肉，突至的疼痛让苏落桑有了一瞬清醒。她猛地睁眼，撑起身子，脑袋依旧昏沉得很。
　　看向槿儿和徐莺，她们睡得很熟，呼吸极其平稳，怕是已经中了迷药，昏睡过去了。
　　起身盘坐，苏落桑屏息运起内力，想用内力逼出体内迷药，却发现内力运转艰涩。
　　她无法自救。
　　这迷药，竟还有凝滞内力的作用！
　　再也支撑不住，肺部在叫嚣着对氧气的渴求。
　　无意中，苏落桑轻轻吸了一口气，那香甜的气味，让她眼皮愈发沉重。
　　终于，她缓缓倒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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