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归元

　　一连几日，南疆在靖州城外驻扎的士兵都按兵不动，甚至连外出刺探的斥候也是少之又少。
　　“沉幽，今日派去打探的斥候可曾回来？”
　　“还未曾回营，不过若一切正常，时候差不多了。”
　　还未等苏落桑点头，外头士兵就报告道：“洛先生，斥候来报。”
　　“让他进来。”
　　“洛先生，属下在敌军营周边逗留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行为与往日无异，并没有准备开战的意思。”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苏落桑站起身，负手看着座位后面的巨大的舆图，良久，萧默见她一直不出声，忍不住问道：“先生，可有什么不妥？”
　　她左手无意识地搓了搓，沉声道：“沉幽，若是你，你会携带多少粮食深入敌国进攻？”
　　萧默思考了一会儿，道：“不过半个月的存粮，如若不够，再由本国随时补给。而今渐进暑日，天气渐渐炎热，粮食不易存储，所携之食应当少于十日为佳。”
　　“没错。”
　　萧默见苏落桑只简短回答，知道她是在让自己思考，凝神想来，忽的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南疆就要进攻了？”
　　“不错。”苏落桑点点头，心想这年轻人的思维真真不错，但她显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年轻人，“今日已是南疆扎营第八天，攻城只怕是迫在眉睫。你派一队人，回青州，再从青州出去进靖州东门，报信给江副都统，让他这几日务必日夜加强巡视与监督，尤其是夜间，并告知他我们的计划。”
　　“是。”

　　是夜，树林尤其安静，天空暗沉，不见月光。
　　这，注定是个不安静的夜晚。

　　各个营帐中，士兵都各自酣睡了，苏落桑却没有躺下，在偌大的主营帐中，只是闭目盘坐着。
　　调息内力虽比不上熟睡来的醒神，但这样的夜晚，反正也睡不好，倒不如调息来的实在。
　　忽然外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苏落桑猛的睁眼，看来，战争就在今晚！
　　脚步停在帐外，那士兵试探着喊道：“洛先生？”
　　“进来。”
　　那士兵听到苏落桑立刻回了话，而且声音中毫无睡意，不由得愣了愣，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小跑进帐，单膝跪下道：“先生，南疆，进攻了！”
　　苏落桑一双瑞风眼一眯，果然不出她所料，南疆近几日定会进攻，而且，会选择深夜。
　　“去，马上鸣号角，半柱香时间，我要见到所有人集合在营寨北部边缘。”
　　“是。”
　　待士兵走了，苏落桑一骨碌下了床，整理好一直穿着的铠甲，戴上铁制的兜鍪。腰间围上两把软剑，腿间绑上匕首，而后郑重地拿起架在楠木架上的佩剑，踏步出营帐。
　　这把剑，本是陆沅的佩剑，剑身纹有蛟龙捧炉之样，剑柄以花梨木筑成，更嵌有朱色玛瑙，熠熠生辉。
　　出青州之时，陆沅将这把剑郑重地交给她，还半开玩笑地说是借她的，将来要还的，苏落桑却知道，这是陆沅逼着她活着回来。
　　这把剑，对习武之人来说十分轻巧，但苏落桑握着，却深觉沉重。
　　掀开帐帘，门口一士兵迎上来，抱拳道：“先生。”
　　苏落桑只觉声音有些耳熟，看去却发现的确是老熟人——黄沉林。
　　“黄千户？”苏落桑看到他还是有些惊喜的，“你的伤无碍了？”
　　“回先生的话，已经大好，可以追随先生同去战场了。”
　　“好！那你先去马厩牵匹马来。”
　　“是。”
　　而后苏落桑回头问另一边的士兵：“可有看见萧都领？”
　　话音还未落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正是萧默：“先生，末将已经准备妥当。”
　　苏落桑点头，看来萧默也是披甲而卧。
　　“洛先生，马。”黄沉林速度也很快，牵了陆沅送她的踏尘和一匹棕色的壮马。
　　踏尘刚刚成年不久，但体格健壮，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唯四蹄之上长满黑毛，就如马蹄上沾上了黑色的尘土一般，因此取名，踏尘。
　　三人并行至集结处，众人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
　　黄沉林先行一步，去听取骑兵各伍长的汇报。
　　苏落桑观察着紧急集合来的士兵，见他们大多被人在三更天叫起来，都是迷迷糊糊，衣甲不整的，有些更是满口抱怨，怨气一传二，二传四，再不制止，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的士兵如何作战！
　　翻身下马，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运了内力将石头击向一旁威严的军鼓。
　　军鼓“隆”的一声巨响，一众士兵都被吓住了，一时间周边一片安静。
　　这时，一个清冷的不辨雌雄的声音清晰地传递至每个人的耳朵：
　　“诸位将士，今日一战，须拼尽全力，协助靖州驻守官兵，剿灭那南疆蛮人！还请大家醒神凝神，否则，死的将是我们自己，灭的将是偌大的北朝！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可愿因自己一时的睡意，让他们蒙受灾难？所以，北朝的将士们，醒醒吧！”
　　众人闻言纷纷陷入沉思，无人言语，安静至极。不久，苏落桑看到有人开始动手整理身上的盔甲，检查手中的武器。
　　“愿追随洛先生，护卫北朝！”
　　苏落桑愣了愣，她没有想到竟会有人站出来说这样的话。循声看去，她不由得失笑：是萧默。
　　众人愣住了，但也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随即仿照萧默单膝跪下，朗声道：“愿追随洛先生，护卫北朝！”
　　苏落桑在女子中算高的，但若藏在一众士兵中间，根本看不到她，如今，全场的士兵无一例外地都向她下跪，她也是首次体会到居高临下的感觉。
　　一时间，脑中回响着众士兵的喊话，眼前是一片在黑夜中闪光的银甲，苏落桑竟罕见地生出一丝激动的感觉。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了，都起来。”
　　士兵起身又是一阵窣啦啦的铁甲碰撞之声。
　　“骑兵营先行，直捣南疆营寨，清除一切驻营士兵，在营帐等待后续队伍到达。”苏落桑在人群中找到黄沉林，向他示意道：“黄沉林，你带队。”
　　“是。”
　　“剩下的，步兵，都跟我走。”
　　“是。”
　　一众骑兵齐齐翻身上马，呼声震天。
　　先行的铁骑掠过，尘土肆意飞扬。看着这漫天的尘土，苏落桑心底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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