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归元

　　是夜，月光黯淡，星辰失彩，整个墨州城都处于无尽的黑暗。风亦无声，虫亦不鸣，这般极致的宁静，着实有些渗人。
　　知州府中，一名名身材曼妙、衣袂飘飘的舞女鱼贯而入，一盆盆山珍海味送至殷宴面前。
　　“大人，再喝一杯嘛。”一名华服女子依偎在殷宴怀里，端起一只银襄玉的酒杯，送至殷宴嘴边。那女子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一张小口红润饱满，张口闭口间吐露的芬芳让人沉醉。
　　殷宴看着那女子，眯起了他本就不大的眼睛，就着那酒杯，将酒饮尽。
　　“美人劝酒，本官怎能不喝。”边说边将一双大手抚摸上女子精致的脸庞。
　　“报！”门外一护卫飞也似地冲过来，跪于门外，大声报道。
　　那美人忽的听见这般大的声音，惊呼一声，将头埋进殷宴怀里。
　　殷宴见美人收了惊吓，怒火顿起，一个酒杯嗖的扔向那护卫，怒道：“你这狗奴才，这般大声做什么，是想吓死本官吗！”
　　“小的不敢。之时府外突然聚了一群举着斧子大刀的民众，他们说要见大人。”
　　“一群暴民，你们自己解决不了吗？本官养着你们做什么的？啊？”
　　“是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
　　那护卫起身刚走了两步，殷宴忽又叫住他，“慢着，自家兄弟平日里辛苦了，你去把程煜叫来护卫知州府。”
　　“是。”
　　程煜带了一万兵马赶到知州府，就见上千名百姓各自举着自己家的工具，或木棍，或斧子，或铁锹，在知州府外大喊“殷宴狗官！”
　　而知州府的护卫冷眼看着这些百姓，以长刀相对。
　　程煜对一旁的副将周例道：“将知州府围起来，不要让这些暴民伤到知州大人。”
　　“是。”
　　待周例率一众官兵离开，程煜上前直面为首的百姓。他两手空空，一头乌发以一根发带简单束起，一袭青色长袍，腰间束以藏青色流云纹腰带。其身儒雅，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让他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徐公子，许久不见，不曾想到，再见竟是在这般场合。”
　　“程总兵，自那狗官上任，墨州百姓是何处境想来你也清楚，在下冒昧，敢问程总兵能安然吃下那鸡鸭鱼肉，安然穿上那衣衫盔甲吗？”徐慕扶手而立，其气势竟丝毫不输一州总兵。
　　“本将忠于知州，本就无错，徐公子何必对着本将咄咄逼人？你瞧瞧，如今上万将士守卫知州，徐公子还是回去吧。”
　　“程总兵，今日，我等必要向那狗官讨个说法。”
　　说完，程徐二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映着火把的光芒，在这黑夜里亮的夺目。
　　知州府东北角
　　苏落桑一身黑色劲装，将一头秀发束起，一块黑布蒙了面，是一身男子装束。
　　她无声地隐于一棵榆树的巨大的阴影下，冷眼看着此处的情形。
　　一队十人的殷家护卫时时在此巡视，苏落桑相信，只要她发出一点动静，就会立刻被长枪刺穿。
　　她不敢硬上，这些护卫是殷宴从京州带来的，那定是太师府所培养的优秀护卫，不可小觑。
　　远处整齐的步伐传来，那十名护卫齐齐站定，手中长枪已成防御姿态。
　　待那脚步声近了，他们看清是周例率领的官兵，才将手中长枪放下。
　　周例笑着走至十人面前，道：“各位兄弟辛苦了，你们不如歇歇，总兵大人让我等来守着。”
　　“不必了，周大人。”为首的殷宴护卫道，“我等没有知州大人的命令不得擅离职守。”
　　“那在下也不能违抗总兵大人命令，不如我让兄弟们帮你们巡视？”
　　那护卫扫了一眼周例身后的官兵，点头默许。
　　周例回头看了一眼一众官兵，示意他们上前。二十名官兵一拥而上，每两人制服一个知州府护卫，然后，一刀毙命。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现场，只有利刃入肉的声音。
　　苏落桑此时从阴影中走出来，留下一句，“周将军派人将知州府守好，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随即越过围墙，进入知州府。
　　知州府内，苏落桑见这知州府后院竟比自家的将军府还要华丽。
　　只见此处琉璃灯盏星罗棋布，将整个后院点得通亮。曲折游廊，石子甬路，周围奇花异草漫着无法言说的芳香。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五月天里，竟有绽放的秋菊，还有海棠、桃花，想来这些定是要花费许多的人力物力。苏落桑想起外头挨饿致死的百姓，眼中浮上一层杀意。
　　潜行至灯火通明处，果然就听见里面传来筝琴萧瑟之音，苏落桑仔细在乐声中辨别人声。
　　“大人，妾身衣裳脏了，可否去耳房更衣，以免弄脏了大人。”是一个酥软入骨的声音。
　　无人回答，过了一会儿，仍是这个声音传出，这回，却是听了令人耳红。
　　那般污浊的声音持续不久，这声音又道：“大人，别闹，等妾身更衣回来。”
　　随之，一个男人粗重地喘了口气，低沉着声音道：“好，快着点。”
　　“是，定不会让大人等急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行至侧门，而后在一旁的耳房出现。苏落桑思绪一转，就转身向耳房而去。
　　“姑娘。”是那个娇媚的声音。
　　苏落桑冷眼看着这个妖媚女子，袖中的匕首已经滑入掌心。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那女子见苏落桑眼中满是杀意，骇了一跳，忙道：“姑娘，我是徐大哥的人。”
　　这回苏落桑愣住了，徐慕那般文雅的公子居然也认得这么妖媚的女子。
　　当然苏落桑也不会这样就相信了这个女子。
　　两人正僵持着，远处突然有脚步声向这里而来。
　　“姑娘，不如先进耳房来，有人来了。”
　　苏落桑侧耳细听，那脚步声整齐有力，是护卫巡视。
　　回头示意那女子进耳房，而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屋内，地面以大理石嵌绿松石铺就，周围壁上皆是名贵字画，一张梨花木小塌，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一旁的雕花檀木架上，尽是精美夺目的瓷器。
　　苏落桑快速扫过耳房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无人，才将门关上。
　　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将铜镜后方的两块木板向两侧一拉，竟从里头摸出一张信纸。
　　“姑娘你瞧，这是徐公子给我的信。”女子展开信，递至苏落桑面前。
　　叶姑娘:
　　展信佳。
　　知州殷宴暴政害民，尔在其府潜伏二余年，今为反击之时。明日夜里，有黑衣女子潜进府邸，望予相助。
　　敬之
　　苏落桑知道，敬之是徐慕的表字。如此，她信了这女子几分。
　　“叶姑娘，今日行动简单，但危险，你还是不要参与了，往后门出去，那里已是我们的人。”
　　“姑娘，我也是墨州百姓，虽说殷宴来后我衣食无忧，但我也亲眼见了百姓的生活，同我一样出身风尘的姐妹也都被他罗进府中，呵，这样的狗官，就算危险，我也要帮着你们。”
　　苏落桑看着这个女子，见那双媚眼中透露出来的坚定，终于微微点头：“好，叶姑娘，那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嗯。”
　　“走，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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