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宁皇后

作者:西山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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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秋风萧索,这终将是个不眠之夜。

      一众人神色各异,都闭着口,生怕惊扰了那庭中人以免引火烧身,尤其是之前一个劲儿往外倒话,间接促成这幅场面的三夫人——冯莺儿。

      葛廷之抱起已毫无意识的葛钰,气急败坏地吩咐林安前去请大夫。林安瞳孔一缩,匆匆地往府外跑。

      一路急行,葛廷之抱着她来到一处被翠竹掩盖的僻静小院,得了吩咐的锦帛早在此等候着。她瞧着葛钰触目惊心的腰背,惊呼:“小姐!”

      葛廷之没理她,直接进屋将葛钰轻轻地往床上放,发现并不顺手又怕再磕疼她,眼神示意跟进屋的锦帛上前搭手。好不容易将葛钰放好,瞅着那血肉模糊的腰背葛廷之沉默地坐在床边,锦帛顺势跪在脚踏旁,红着眼吧嗒着泪珠低哭起来。

      “闭嘴!”葛廷之呵斥着,本就烦乱的心被这小丫头吵得愈加烦躁。

      想起抱起她的那一瞬,那种感觉与滋味一直都萦绕在他心头,愧疚,苦涩,一阵多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涌上来,咽下去,涌上来又咽下去。

      她那么瘦弱,那么轻,单薄的让人无法相信。

      虎毒尚且不食子,是多么狠的心肠,才能下令让人将她打成这幅模样,他一个四十多为官数十载见惯风雨的人,竟跟一个孩子生气!不认就不认吧,只要他认她不就行了,终归还在自己跟前又不会跑。

      葛廷之悔恨地自责,内心的苦楚无法言表。如果她醒着,真想如普通父亲那般问她痛不痛,告诉她今后会好好待她,但十几年来缺失的陌生,又会让他开不了口。

      葛廷之心中叹息,眼中闪出几丝晶莹。

      “去打盆水来。”葛廷之吩咐锦帛,待水来后,白色的锦巾打湿拧干,轻轻的粘上混着衣料的血肉,不过片刻一盆清水就变得鲜红。

      一盆换过一盆。

      锦帛默默地进进出出打着下手,老爷面前她不敢放肆,也不敢再哭出声惊扰。

      葛钰眉头皱皱闷哼两声,显然身后有些无措的手弄疼了她,葛廷之以为她醒了顿时僵住手,他从没有做过这些事,自然也捏不准轻重,等了一会儿后见恢复沉静,才敢继续下去,努力控制着手腕尽量放到最轻。

      而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林安扯着一个白胡子老大夫急匆匆的奔着,衣襟凌乱,显然走得很是打紧。此人是易安有名的岐黄圣手——谢素,其造诣不比宫中御医差多少。

      他瞧上去并不是很乐意,但试想想,任谁在夜深的雨夜被人从床上拉起来,一路狂奔,心中都会有些不快。

      “对不住了,您请,您请!”林安自知理亏,一边向老大夫赔礼,一边引着他进屋入内间。屋中很是寂静,林安躬身唤着:“老爷。”

      葛廷之见大夫来了,点点头,放下手中又被染红的锦巾,让至一边。

      谢素虽然有些不快,但也仅是对着林安的无礼,他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一瞅见病人就认真了起来。他眼皮抽抽,盯着床上趴着的人看了两眼,确认着……

      这不是之前同去延平门外的姑娘吗?

      与那公子一起,请他给一个小孩的爷爷治病。

      谢素心下唏嘘。这才分开多久,就成了这幅模样。瞧着她一脸煞白和混着衣料模糊的血肉,谢素眉头紧皱,这大户人家的事还真是说不得。

      “关窗,准备一把剪刀!”他对着屋中唯一的丫头吩咐。

      上前,对葛钰探额把脉,接着又从带来的药箱中拿出镊子、刀片,将这些与锦帛拿来的剪刀一同放在架好的烛火上烤着:“你们谁按着她?”

      谢素净手,视线在屋中三人身上扫一圈,解释:“清理伤口前,需先将伤处的杂物处理干净,再用药酒清洗,这一番功夫下来的痛楚,不亚于她再受一次刑!”

      “她不行,按不住。”谢素盯着锦帛,先否决了。

      男女授受不亲,林安一介奴才自是不可能去触碰小姐,葛廷之上前坐在床头边,心中千滋百味的按住葛钰两肩。

      谢素先剪开伤处周边多余的衣料,留下一小节握在手中,看了眼皮开肉绽的伤口眉头一皱,对葛廷之道:“拿个东西给她咬着。”一旁的锦帛听到,赶忙递上锦巾。

      “按住了!”谢素话落手起,利落的撕开与血肉粘在一起的衣料,带起葛钰一阵痛苦的痉挛,声声闷哼响起,葛廷之用力按住她不停抖动的肩膀,见她疼得五官紧皱在一起,越发的后悔自责。

      谢素拿起被火烧过的镊子,仔细快速地清理残留在伤处的碎末,稳稳神,再次嘱咐葛廷之,“按住了!”

      转身拿起特制的药酒,拔塞,淋上去,一气呵成。

      一声嘶哑的惨叫传出小院,让不敢独自散去跟到院门口踟蹰未进的夫人小姐们,听得心中发紧。

      葛钰抖着,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脖子流进身前衣襟,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鱼儿,瞬间就浸湿了身下被褥。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一眼望去,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瞧不清,像是飘忽不定的仙境,也像是通往黄泉的地狱。

      “娘……”葛钰喊着,毫无人气的孤寂令她害怕,犹如一双无形的手禁锢着让她动弹不得。

      葛廷之微微松开按在葛钰双肩上汗津津的手,蕴藏着怒气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素,真不是林安是干什么吃的,哪里请来的大夫,治个伤治得这般触目惊心。

      “姑娘的伤实在太过严重,且又被雨水泡过,若仅用棉巾蘸取药酒擦拭,怕是力度不及,若因此步引起后边儿发疡溃烂,毒邪攻心,老夫也无能为力。”说着,谢素继续拿起刀片轻轻压平几处外翻的伤口,撒上止血生肌的疮药,包扎,等做完这一切,已是接近三更。

      “林安,送大夫,抓药!”

      “是。”林总管应声,帮着谢素收拾东西物什。

      “药拿回来按份数煎服,每日三回,今晚若是喂不进去就多喂几次,一定要吃。还有,在情况稳定之前,病人不宜吹风,伤口不宜沾水,秋雨性寒,要注意给她保暖,屋中最好放两个火盆子,以防落下病根。”谢素交代完离开,方才忆起,来的时候由于匆忙似乎没瞧清这府邸大门的匾额,也不知是哪户权贵家,他见林安如今礼数周到的引他出府,不免心中戚戚然。

      一介小民的他,似乎对这府中主人不太客气。

      葛廷之沉默的坐着,用柔软的白棉巾细细地给葛钰擦着头发,他眼中泛着血丝,瞧上去似乎一瞬老了许多。

      “老爷,二夫人、三夫人和几位小姐一直在院门口候着,您看……”锦帛禀道。

      “让她们都回去,散了。”

      “是。”锦帛放轻手脚出去。

      真像,与阿柔真像。

      斯人已逝,想到沈柔,葛廷之悲从中来,是他鬼迷了心窍对不起沈柔,对不起她们母女。当年若非沈柔将他从街边捡回家,又哪能活到今日。

      他本就是个双亲早逝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只因不甘命运,凡事都多个心去揣摩去学,偷去私塾学堂躲着听先生讲业,被发现后当小贼捉住,一顿捶楚打趴在街头。

      是他权欲熏心,用沈柔的陪伴,用月下夜夜剪烛持家的手,用她的善意她的命以及他女儿十几年来缺失的陌生,换来了他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与身份。宦海沉浮,早已不知手上粘了多少鲜血,沈柔的死似乎唤醒了葛廷之锁在心底丢弃多年的良知。

      七月流火,安州旱情一触即发。蝗虫过境,流民四起,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卖儿鬻女随处可见,一纸飞书传至金銮御案前,陛下震怒,罢安州巡抚,当殿廷议令户部尚书葛廷之为赈灾钦差,即刻前往刻不容缓。

      葛廷之领命,来不及交待一声府中匆匆出发,整日忙碌在旱情公务上,控制局势安抚流民,稳定市价开仓调粮,一直到林安从京中传来消息‘别院夫人病情转恶,为日不多’。

      他才从忙碌中清醒,似乎是当头棒喝。

      阿柔要死了……葛廷之无法言表当日的心境。

      幸得局势稳定,赈灾之事已在收尾,葛廷之匆匆交待副手,便回京复命。日夜兼程,满面风霜,可还是晚了。入殓下葬,他没见着沈柔最后一面。

      ***

      风停,雨停。

      这场秋雨整整持续了三日之久。

      葛钰醒来时,正好懒阳初上,阳光洒落到小院庭前台阶,衬得一院翠竹青翠欲滴熠熠生辉,竹叶上未干的雨珠倒映着青绿,顺着叶尖滴答的向下坠落。

      若非空气中依然带着丝丝的凉气,倒像是万物悸动曲直生发的春日。

      “小姐。”锦帛带着惊喜。

      葛钰动动眉头,感受着从腰背传来钻心噬骨的痛,不试不知道,原来挨板子痛,挨完之后更痛,痛不欲生。她适应一会后,抖了抖不太受控制的指尖,有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

      “水……”声音嘶哑地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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