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而过

　　越驰与时小慢之间，样样相差千里，唯有一样，两人都不善言辞。
　　虽说形成原因各不相同。
　　不善于言辞的直接表现就是，越大少爷这阵子若用最直白、简单的语言表达，那便是心里高兴得要发疯了，但他还是能保持面部平静，以及什么都说不出来。有些过分亲昵的称呼，过分甜蜜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几乎每一次，他站在三十六楼往下看，看到时小慢快乐地进出办公室，他是多想冲下去抱抱时小慢，将时小慢藏进怀中，谁都不能看见。但他也就是想想，他依然看似淡漠地靠着走廊看时小慢。
　　之前他站这儿看时小慢，偶尔被认识的员工看到，他还有些不自在。
　　如今早已不在意。
　　他的这番举动使得三十楼这层的一些领导们深深怀疑自己是否哪里做得不好，纷纷严格要求下属，可算是将各人累得够呛。越驰才不管，在未遇到时小慢之前，他虽很忙，但跟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终究不同，他不需按时上下班。
　　总有不忙的时候，一般没事儿了，他便早早离开公司，随意找些人、找些事消遣。
　　现在不同，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喜欢去偷看时小慢。

　　这天，他又乘电梯下来，开始站在老位置往下看。恰好看到时小慢带着几个人从办公室出来，他刚用工作证刷了玻璃门。越驰不愿被发现，又往后退了一步，袖扣上的蓝宝石恰好被身边窗外照进的阳光罩住，进而就是一道光反射到楼下的墙面。光点一闪，时小慢身后的人刚好经过那面墙，他纳闷地抬头朝越驰看来。
　　越驰心道不好。
　　越驰回身要走，时小慢已经跟着抬头看过来。越驰再也走不了，只好站在原地，冷漠与时小慢对视。时小慢反倒灿烂笑开，不顾楼上阳光充足，甚至有些睁不开眼。他手上还拿着工作证，直接朝越驰挥手。
　　太可爱了，笑得比宝石还耀眼——这是越驰心中唯一感想，尤其时小慢也面对着整整一面玻璃窗户，面上本就全是阳光，黑发都被染上了一层金黄。时小慢一身奶白衣服，这样更像一块用金闪闪糖纸包着的小奶糖。
　　越驰皱眉，好想吃糖。

　　正想着，时小慢低头，不看他了，也不朝他笑了！
　　越少爷心中不喜，刚有了些许脾气，他的手机响。越驰拿出手机，时小慢给他发短信：我领他们去培训，你到楼梯间等我呀！
　　越驰再往下看时小慢，时小慢笑着看他，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越驰骄矜点头，时小慢再一笑，领着人先走了。
　　时小慢走了，越驰才站在没人的走廊里，很浅淡地低头露出一点笑容。

　　越驰到楼梯间等时小慢，大约一刻钟后，传来脚步声。越驰原本站得笔直，甚至有些急切地不时看楼梯间的门。一听到声音，他立刻将绷紧的身体放松开，做出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他刚摆好姿势，时小慢拉开厚重的楼道门，往里探进来半个身子，朝下看。看到越驰，时小慢脸上笑意更深，他这才走进来，怀中抱着两杯咖啡，手上还拿着一个纸袋子。时小慢快速往下走，最末只剩三层阶梯时，他甚至直接跳了下来。
　　越驰吓得也顾不上什么姿势，赶紧上前去接他，时小慢稳稳地抱住咖啡，很安全。但时小慢还是往前靠了靠，埋进他怀中，再抬头看他，对他笑。
　　大少爷彻底没法再强装镇定，跟着不由也笑了。
　　时小慢示意他看自己怀里：“我把人送到后，去一楼买咖啡，还给你买了蛋糕。助理姐姐说中午你吃得少，原本我就打算买吃的给你送上去的。”
　　越驰伸手接过他手中咖啡，没说话。
　　时小慢小声问：“你中午为什么吃得少呀？”
　　集团下面有个副总犯了个大错误，损失了几千万，虽不是特别多，但这事儿发生了已有一个礼拜，公司内部却相互协作，试图隐瞒越驰。越驰气的是这一点，狠狠发了一通火。
　　自然，越驰总不会上手揍自己的下属。他与下属生气、发火，不似当初直接扇越老师的情妇那般。他很克制，很冷漠，虽不刻薄，一直很有分寸，却是真正凉到了那些人的骨髓里。在越驰那里，犯一次越驰所认定的错，就表示这个人将来连犯错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他发了一通火，整个八十九层最起码要跟着冷三天。
　　午饭时候正是最气之时，自然没胃口。
　　从前没有时小慢，大家也就跟着胆颤心惊下去，小心翼翼过完三天就罢。
　　如今不同，尤其那晚时小慢袒露心境之后，虽说两人的关系还瞒着所有人，但时小慢偶尔会上楼去找越驰。再者越驰也经常会吩咐助理给时小慢送东西，助理又不傻。这个时候，助理立刻就向时小慢求救。

　　时小慢问完，越驰还是不说话。
　　时小慢从他怀中出来，将纸袋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抽出几张面纸，铺在地上。都铺好后，他拉着越驰：“坐啊。”
　　他先坐下来，再拉一次：“来坐。”
　　越驰还真的顺着他坐了下来，也将咖啡放到身旁。
　　时小慢从纸袋子中往外拿东西，边拿边道：“再不高兴，饭也要吃啊，不吃饭不好。”他拿出三四种，问他，“吃哪个？”
　　“想吃奶糖。”
　　时小慢“啊？”了声，还真的站了起来：“我去买。”
　　他起身，下了两层台阶，又被越驰拉回来。他回身看越驰，下意识地弯腰，并道：“怎么了？我去买糖——”越驰伸出双臂，捧住他的脸，吻他。
　　越驰吸吮他的嘴唇，再在他的唇角舔了舔，满足道：“好吃。”
　　时小慢反应慢了几秒，他的脸立刻又红了。
　　越驰心情大好，随意拿了个燕麦红豆松饼，递给时小慢，理所当然道：“喂我。”

　　时小慢“哦”了声，迷迷瞪瞪地要往回走，刚走到与越驰同一层，又被越驰揽到了怀中，横坐在越驰腿上。
　　越驰环住他的腰，催促：“饿，快点。”
　　时小慢赶紧小心隔着包装袋将松饼撕成小块喂越驰，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几块，时小慢不再紧张，还拿起咖啡给他喝。吃了大半，时小慢心疼道：“你以后真的不能不吃饭了。”
　　“你又不上来陪我吃。”
　　“我，我——办公室都一起吃饭，我不一起，不好的。”
　　“所以就不管我。”
　　“我没有……”时小慢小声说，继续给越驰喂吃的。吃完一块，他问越驰还饿不饿，越驰点头，他又拿了个麦芬开始喂。越驰倒是真的饿了，时小慢喂，他就乖乖吃，时小慢看他吃，脸上都是幸福与满足。时小慢忽而想到越驰站在三十六楼，赶紧又问，“你去三十六楼是做什么哦？”
　　越驰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跑到三十六楼是去偷窥他？赶紧岔开话题，说道：“今天工作得如何？”
　　时小慢顺利被他带着走，听到这话，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他赶紧道：“我想学英语。”
　　越驰吃了一口他喂的蛋糕，示意他继续说。
　　“有时候，别人的英文简历我不能完全看懂……”时小慢有些失落，“其实我上学的时候英语挺好的，我想继续学，我也想看懂别人的英文简历。而且，有一回主管面试一个外国人，我跟着去听了。他们全程都是英文对话，我只能听懂一点点……”说到这儿，时小慢将头低得更低。
　　看到时小慢这样难过，越驰其实想说，不懂英语又如何。时小慢有他啊，他懂英语、日语、德语和法语，交流无任何压力。他甚至想说，学什么英语，他从来不需要时小慢要多辛苦、多努力。他只要时小慢轻轻松松而又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就好。
　　但越驰现在已渐渐学会从时小慢的角度看问题，如果时小慢学会这些，能够变得更自信开朗一点。
　　那他同意。
　　他点头：“好，明天就让老师来见你。”
　　时小慢紧跟着就抬头：“我一定认真学！不丢你的脸！”

　　一听到这话，越驰心中又是一阵酥麻。
　　他脸色更缓，更是恨不得将时小慢拖进怀里狠狠揉。但时小慢一手拿咖啡，一手拿蛋糕，正在给他喂食。他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小奶糖搂得更紧些，时小慢又将一块蛋糕喂到他口中，越驰想到上回出差时请手工师傅做的一比一版时小慢，怕是快做好了。
　　他还从未单独与时小慢出去玩过，他不禁道：“过几天，我带你出去玩。”
　　时小慢眼睛先是一亮，又小声道：“可是我要上班……”
　　越驰心道真是个傻孩子，他摸摸时小慢的头：“就这么说定了。”
　　时小慢向来最听越驰的话，越驰既已决定，他也不再纠结于上班的事。他问越驰要去哪里玩，越驰说了几个地方给他选，两人坐在楼梯间，小声讨论着，小小的空间里都是咖啡与蛋糕的暖香，偶尔还有时小慢的笑声，以及小奶糖的甜香。
　　时小慢正说得高兴，兜里手机响。
　　他拿出来一看，对越驰道：“主管叫我……”
　　越驰心中“哼”了声，手还紧紧搂着时小慢不肯松。
　　这场景当真幼稚极了，他们俩谁也没意识到。越驰差不多把蛋糕都吃了，嘴角难免碰上些蛋糕屑。时小慢用手轻轻拍开那些面包屑，又用面纸帮越驰擦嘴，收拾体面后，他小声道：“我去上班啦。”
　　越驰不满，一脸“我怎么办”的表情。
　　“真的要走了，他们等我开会……”
　　越驰还是不愿松手。
　　时小慢晃了晃他的手臂：“越驰……”
　　“亲我。”
　　时小慢学他，也捧住他的脸，重重亲了他一口，再看他。

　　越驰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并道：“晚上要吃真正的奶糖。”
　　时小慢再度满面通红，将地上吃剩的垃圾卷起来，迅速往楼上跑。
　　越驰抬头看门被甩上，自己这才在再无他人的楼道间傻笑一声，也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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