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行云

　　上海的秋天，湛蓝澄清的天空有些萧索寡淡，校道两旁银杏树俨然开始泛黄，再过不久就会飘落，铺满整个校道。
　　道路的尽头，缓缓走近三名女子。其中一个女孩留着男孩子般的超短发配上灵动的大眼，样子古怪精灵。她是鹃子，全名程杜鹃。
　　“行云，别看了，越看越伤心。”
　　顾行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说：“怎么大学的外语系会有数学啊？怎么才新生开学就要考试啊？怎么考题这么难啊？全班就四个人不及格，怎么我会是其中一个啊？”
　　“行云，算了吧。”
　　说话的是另一个女孩，她留着海藻般及腰的波浪型长发，相貌温柔娴静。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是烫了头发，其实她是自然卷，看到她会让人打破以前中学时自然卷等于丑的固有印象。她是夏雨，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孩。
　　顾行云甩着柔顺的长马尾，左右地看了眼这两位分数低空飞过的好友，气从心来，忿忿地把手中的试卷揉作一团然后随手一扔。路旁矮树丛里的轻微沙响声让三个女生同时一惊，鹃子和夏雨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行云，眼神里透露出相同的讯息，‘你过去看看’。
　　没办法，自己做的好事，她只好忐忑地靠近矮树丛，一步一步，越走越近，应该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吧。
　　倏地——
　　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猛地从树丛里站了起来，吓得她生生却步，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书，还有……还有……被顾行云揉成一团的成绩单。
　　微蹙的眉眼，幽深的黑瞳，此时男孩正一脸不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他垂眸缓缓地展开了砸向他的不明物体，额角抽搐了一下，居然是一份画满了鲜红叉叉的数学考卷，这样的成绩竟然能考入这所大学？于是，他不禁狐疑地再次看向了对面的女人。
　　“你的？”他挑眉问。
　　顾行云明显愣怔了。过了很久才意识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于是怕他看不见似的大幅度地点了点头。他朝她走近了两步，把试卷随意地递给了她后转过身潇洒地走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纯白的T恤衫、素净的长裤、一头亚麻色的慵懒短发，阳光穿过树叶的隙缝形成的斑驳树影斜斜地映在他身上，面前的景象宛如一幅画。忽地，一种感觉直击她的心脏，令她瞬间不能呼吸，那种感觉就像后来鹃子形容的那样，像被雷劈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她快速地追了上去对着他笑嘻嘻地问：“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呀？”
　　男子冷着眼瞧了下‘咚咚’地追上来没个正经样的女孩，更紧地蹙着眉头沉默地看向她。
　　顾行云在他的目光下倍感压力，他的眼神里有着恼怒，仿佛是在说：‘关你什么事？’于是，有些尴尬的她又说道：“你看，我扔到你了怪不好意思的，当然要找你赔礼道歉啊。”
　　“不需要。”这次，男子连正眼都没再瞧她就径自走远了。
　　她还是站在原地，继续呆呆地望着越走越远的他。这时，被她暂时屏蔽了的两位好友出现在她身旁。夏雨温柔的嗓音在她右边响起：“这里居然有这等帅哥。”鹃子在她左边补充到：“看来是走高冷范的。”
　　而顾行云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已经移不开了。见状，鹃子推了推她，“行云，差不多可以了，回来吧。”
　　良久，顾行云才回过神来。她的眉梢眼角慢慢地漾出了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眼睛弯弯的如新月，轻灵地嗓音飘散在校园内。
　　“我找到了！”
　　…………
　　‘滴滴滴……’
　　七点整，闹钟的铃声响彻卧室。顾行云蓦地睁开双眼，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喘着气环顾一下四周后，眼神渐渐染上失落，她举起右臂缓缓覆上双眼。
　　原来，是一场梦！
　　有多久了？没有梦见过他。有多久了？醒来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是顾行云，父母都是中学教师。19岁那一年考上了上海的重点大学A大的外语系，从此便一个人在上海生活打拼。现在，她是一名没什么名气的服装设计师。
　　今天，就像以往的每一天般，她换上素净的衣裙拿起包包，准时八点步出她那租来的居住了三年的小公寓，经过面包店时，她给自己带了份早餐，想了想后又多拿了一份，然后她便随着千军万马挤进了地铁站。到了公司楼下，她又习惯性地走进咖啡店给自己来了杯摩卡。几乎每天都如此，九点前，她便能出现在公司。
　　一踏进公司，她就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小女人，眉眼弯弯、嘴角轻轻扬起，她朝她的位置走了过去。这个女人是小花，全名李晓桦，与顾行云同期入职，所以关系也比较要好。
　　小花听见脚步声，揉着惺忪的眼睛回过头，一看是顾行云马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行云，我好惨啊，你看我的眼睛。”
　　顾行云凑近一看，果然，齐耳短发早就没有了型，平时她最注重的精致眼妆也花得不像样。于是一时没忍住，她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嗯，可以和咱们的国宝媲美了。昨晚熬了一夜？”
　　“对啊，整晚都没回家。”小花抓了抓鸡窝般头发，打着哈欠回答到。
　　“设计图赶出来了吗？”
　　她嘿嘿一笑，“总算赶出来了。”
　　“那今天就不用担心挨骂啦。来，给你的。”顾行云把早餐递给她。
　　小花接过早餐，笑容更加灿烂了，“还是你对我最好。”
　　顾行云笑了笑，吩咐她吃完早餐去厕所收拾收拾，之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公司工作了两年多了，小花也是在这段时间认识的。当初的她与许多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并没有选择与专业对口的工作，她从小喜欢画画，加上大学有花额外的时间学习服装设计，所以因缘际会之下，她选择了设计这个行业。

　　会议室内。
　　“以往，我们公司的主力是女装市场，今年公司将首推男式服装，主要针对的是白领人群，所以才会一下子要你们交这么多设计图。而且，我看了一下，有些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能用。其余的都要修改过才能见人。”
　　说话的是公司的设计总监，也是设计部的老大——Amy姐。别看她说话有些毒，其实是个心地很好的女人。
　　“行云，想不到啊，你平常交上来的女服设计图都是普普通通，怎么到了男服就那么出彩。”她斜睨了一眼顾行云，“该不会是请枪的吧？或者抄袭？那是要辞退的哦。”
　　被点名了的顾行云慌忙抬头，下意识地摆摆手否认，“当然没有。”
　　Amy姐低下头翻了几下手中的文件夹，满意地笑到：“那好，那这个系列我交给你负责有没有问题？”
　　会议室里，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她有点意外的愣怔了一下后，随即目光坚定地看着Amy姐微微一笑，说：“没问题。”这是她等了好久的机会，她得抓住。
　　“好好干。”
　　“谢谢Amy姐。”
　　出了会议室，小花凑了上来对顾行云说：“刚才真的被你的设计惊艳到了，你听到Amy姐说的吗？出彩，她居然用出彩来形容你设计，我来公司这么久，从来没听过她当面称赞别人。”
　　顾行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小花，你太夸张了。”
　　“我是说真的！话说回来，这些设计你是怎么想到的？”
　　顾行云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敷衍道：“大学时候画的雏形，那时胡乱想的。”
　　小花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是Amy。
　　“行云，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顾行云应了声后，看了一眼小花便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Amy坐到位置上后单刀直入地问：“你认识一个叫付敬饶的人吗？”
　　顾行云不曾想她问的是这个，愣了愣后回答到，“说不上认识吧，但知道。”
　　付敬饶不就是那个经常拖着明星模特上娱乐杂志封面的富家公子吗，她想，依他的高调个性想不认识都难。
　　谁知Amy神秘地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她这次更是一头雾水了，为什么Amy姐要这样问？于是也没多想，她便诚实地回答道：“我们没关系啊。我只是在杂志上见过他而已。”
　　Amy沉吟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说：“他忽然成了咱们公司的VIP客户，而且他似乎对你之前的设计很感兴趣，想让你为他设计服装。”
　　“……”
　　顾行云忽然就懵了，她居然成为付敬饶的设计师？！这是什么情况？
　　没留意她的反应，Amy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你早期的设计居然能引起他这种人的注意，我真的十分质疑他的品味……”
　　“Amy姐……”她悻悻然地说。她的设计也没有这么糟糕好不好，她的作品怎么说也曾经拿过奖耶。
　　Amy立刻回过神来，打着哈哈地说：“我的意思是，他现在指定了你为他设计。你的男装设计我是肯定的，但我也是刚刚才看了你的图，那他是怎么知道你的呢？还是他从你的女装设计图看出了你设计男装的天份？可连我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希望他没存什么坏心思……”说着说着，她已经有点像在自言自语了。
　　“……”顾行云的心中也很疑惑，想回忆起杂志上那个叫付敬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Amy来了个总结，“总而言之，他现在指定了你为他设计，你下午过去他那儿一趟，确认一下他对服装的要求，反正一切公事公办。”
　　“是的。”她点了点头。
　　“还有……”倏地，Amy的音量突然降了下来，双眼紧盯着她，表情认真严肃。“……如果你是那种女人，我无权置喙什么，但如果你不是那种女人的话，自己小心点。”她话中有话。
　　顾行云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心存感激地微笑着说：“是的，谢谢Amy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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