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里

　　晚上明杏出来时，程放又在门口等着。

　　明杏早有猜到，故意拖着就是不想看到程放，只是没想到他这么阴魂不散。
　　明杏站在门口犹豫，心想怎么才能避开他。

　　学校没有后门，供人进出的大门只有这一个，来来去去总能被看到。
　　她只能从这儿走。

　　于是明杏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步子捱的慢。

　　天色暗了，守在门口的除了保安再没有其它人，明杏低着头，往与程放相反的方向走。
　　已经尽量提着脚了，人还是一瘸一拐的。

　　脚踝上热热的，有丝丝的痛意传来。
　　她不禁咬着了牙，强忍着痛。

　　没过两分钟，摩托车声音响起来，程放人已经拦在了明杏面前。

　　“当老子是空气？”程放声音冰冷，抬眼盯着她，满脑子都是她嫌弃的避开的画面。
　　刚刚明明都看到他了，故意当没看到，往另一边走。

　　人都到面前了，明杏好像也不好继续避开，咬了咬嘴唇，依旧低着头。
　　面色难堪窘迫，是真的不愿意被程放打扰纠缠。

　　他这样真的有给她生活带来困扰。

　　明杏没说话。
　　程放手握着摩托车把，一脚松松的踩在地上。

　　本来心里很不舒服，可一看她这样子，再生气也都憋着了。
　　“脚还疼不疼？有没有好好休息？”程放低头看她的脚踝，担忧的问了一句。

　　明杏还是没有理他。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想绕开程放。

　　垂着眼，神情冷漠疏离。

　　“艹，真是老子犯贱。”程放骂了声，眼眸黑沉沉的带着怒火。
　　他今天一整天都担心她的伤，早早的干完了活过来等她，谁想到在外面吹了两小时的风，也没看见她人。

　　怕打扰到她，也没进学校去看。
　　谁想到她就是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于是程放下车，直接堵在了明杏面前。
　　他向前一步，身形压下，仿若沉闷的大山，直接将明杏整个人挡得死死的。

　　明杏一惊，脚步猛然停下。

　　黑夜中，微风轻扬，他身上的味道弥散开来，萦绕在鼻尖。

　　明杏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一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程放开口道:“要么在这站着，要么我载你走。”

　　他态度十分坚决。

　　明杏真的被他烦的有些生气。
　　“你都没有自己事情要做的吗？”她气闷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总要围着她转？

　　“没有。”程放说:“我是个闲人要有什么事情做。”
　　顿了顿，他又道:“明老师愿意的话，倒是可以给我找点事情做。”

　　“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我们互不打扰就好了。”明杏抬头，话脱口而出。

　　互不打扰。

　　程放瞬间眼神暗了暗，眉角微垂，眉目间已经渐渐显了戾气。

　　“明杏，我真的这么招你讨厌吗？”
　　程放沉声问道。

　　明杏没有回答。
　　可沉默就相当于默认。

　　又是许久的安静，久到连呼吸声都快渐渐凝滞。
　　程放突然握住她的腰，把人轻轻一提，放到了摩托车上坐着。

　　他手劲大，两手按着，明杏根本都动弹不了。

　　程放抬头看着她，眼里漆黑不见底，好一会儿后，他低声开口，说:“你讨厌我……可我挺喜欢你的。”
　　晚风清凉，他的话沉沉的闷重。

　　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这么直白的话，明杏先是愣了下，随后脸又红又白，动了动唇角，却说不出话来。

　　她都好奇自己是哪里招惹他了。

　　看到她惊慌的眼神，程放只觉得很讽刺，勾了下唇角，没再说话，转身也上了摩托车。
　　怕再说两句她真发脾气了。

　　听冯峪说，她板起脸来教训人的时候，还挺凶的。

　　.

　　这一路上程放开得有点快。

　　他速度那么快，明杏手抓着垫子不太方便，可还是紧紧的拽着，硬是一点没有碰到程放。
　　到家的时候，她手都抓红了。

　　手指上扣的全是印子。
　　甚至大拇指都抓得已经没有知觉。

　　程放刚停车，她就自己撑着下来了。

　　没给程放说话的机会，她转身往房间走。
　　哪怕脚走得不利索，速度也非常快。

　　然后关上了门。

　　程放只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担心她走这么快腿会疼，可还没看两眼，背影进了房间就已经看不见了。

　　程放站了会儿，眼里气息异常沉闷。

　　他抬腿上台阶，刚一抬脚起来，眉头微皱，倒吸一口凉气。
　　他直接坐下，挽起裤腿。

　　小腿处胡乱缠了圈纱布，已经浸得有丝丝血迹。

　　前几天在厂里受的伤，本来没什么事，都快好了，谁知道今天太着急干完活，腿又遭撞了。
　　这下是伤上添伤。

　　本来没打算处理，可现在看来，不动不行了。

　　程放全程冷着脸给自己上了药，随便一包扎就完事了。
　　起身的时候他突然在想，明杏腿上的伤也该换一换药了。

　　别说她自己没这些东西，就算有，多半也不会换。

　　程放想了想，站在门口，想敲门。
　　手刚伸出去又停下。

　　算了。
　　怕是比起换药，她更嫌他烦。

　　安全回来就好了。

　　这样想着，程放也回了房间。

　　而明杏进房间之后，在书桌前坐下，脑袋懵懵的，愣了好一会儿。
　　几分钟后，她点开手机日历看了眼。

　　还有二十天，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似乎不长，可真算起来，又觉得是漫长的时间。

　　本来出了一身汗，又淋了雨，衣服上还有泥土，身上已经很脏了。
　　但明杏根本不想动，甚至提不起力气去洗澡。

　　乔乔发微信消息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发呆了快半个小时，手机一响，才反应过来。
　　明杏忍不住跟乔乔诉苦。

　　明杏:【我根本没办法把他怎么样，除了躲着就只能躲着。】
　　可他现在阴魂不散，她连躲都没地方躲去。

　　乔乔也算是和明杏一起长大，明杏的生活环境，为人处世，她向来最清楚。
　　高中的时候，她爸妈管得严，让她好好读书，下了禁令，绝不准谈恋爱。

　　明杏也非常听爸妈的话。

　　于是有男生给她送情书她从来不收，吃的都送到桌子上了也原路退回，连表白都是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

　　没有人比明杏更乖更守规矩了。

　　甚至是上了大学，她也一门心思的学习，根本没想过其它的事。
　　所以那些追她的男生，没两天就会挫败而归。

　　可至少明杏在学校里遇见的那些人，不像程放这样死缠烂打，又不要脸。
　　那些人起码有羞耻心，能说得通。

　　乔乔想到这里，可太心疼她了。
　　乔乔说:【不然你回来吧。】

　　乔乔:【本来说是去锻炼自己，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不开心。】
　　乔乔想，不适合她的地方，终究是不适合的，与其煎熬的待下去，不如早点离开的好。

　　不然活的多累啊。

　　明杏:【那当然不可以。】

　　她是来支教的，已经接手了一个班级，还暂代了班主任，怎么能因为个人另外的原因，教到一半说离开就离开。
　　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乔乔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于是只能给她支招。
　　明杏认真的听着，又认真的在思考。

　　她说的这些，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许可以，但放到程放身上……应该不管用。

　　明杏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脚踝，稍微动了动。
　　还是很疼。

　　她突然就想到，明天是学校的开放活动日，她作为班主任，要带大家一起去操场上锻炼。
　　她这样子……又该不好做事了。

　　.

　　今天操场上十分热闹。

　　不用上课的日子，无论做什么，对学生们来说都是撒欢似的玩。
　　冯峪特别懂事的给明杏搬了凳子坐。

　　“明老师您站这么久肯定累了，快坐。”
　　冯峪笑呵呵的，示意让明杏坐下休息。

　　他怪异的有些反常。
　　平常不闹事，能安安静静待着，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哪还能这么细致入微的给她搬凳子。

　　但明杏脚疼，恰好也站不了太久。
　　于是她说了句“谢谢”，顺势坐了下来。

　　“老师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没过一会儿，冯峪又过来问她，积极的说:“我去给您倒。”
　　明杏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愣了下，摇头回答:“我不喝。”

　　“冯峪你是不是……”明杏忍不住问:“做了什么错事？”

　　冯峪挠了挠头，觉得不太好回答。
　　“没有，我是……”他顿了顿，而后小声说:“是放哥说，让我看老师累了就搬凳子，渴了给倒水，有活抢着干，所以我才……”

　　明杏听清楚那两个字，还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才确认道:“程放？”
　　冯峪点头。

　　明杏问:“你这么听他的话？”
　　“那当然。”冯峪还十分骄傲，说:“放哥可是我崇拜的偶像。”

　　明杏突然想起，冯峪之前总要和她对着干，可有一天开始，突然就很听话了。
　　她之前也好奇过是怎么回事，但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难道是因为程放？

　　明杏神情凝滞了下。
　　之前真的从来没往程放身上想过。

　　“明老师，你可要和放哥说，他交待的我都好好做了的。”冯峪转身离开前，忍不住和明杏再表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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