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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报告团长:人生如戏,全靠演技4
一番争分夺秒的精心布置,总算没有耽误正式演出。舞台总监抱着胳膊,在控制室里欣赏自己灵光乍现的效果。
第一幕第一曲《美好的时代》是女主角和她父亲的二重唱。由男低音演绎的老父亲推着“屋台”在外面卖了一夜的廉价小吃,一直到凌晨时分才回家,一边数着少得可怜的盈利,一边对女主角母亲的遗像憧憬他期望的美好生活——再也不用像他幼年时随母亲居无定所,妻子去世后终于一个人把女儿拉扯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每天省吃俭用小小的盈利可以给女儿置备一份小小的嫁妆,然后找个勤劳善良的小伙子让她托付终生;女高音演绎的女儿也早早地开始料理家务,一边准备父亲晚上要出去卖的食材,一边却是憧憬着幼年时听祖母说起过她的祖上是日本的公卿,觉得《源氏物语》里面描绘的奢华生活才是自己该过的日子。
不得不说,季晓斐那货虽然在剧情安排上想到一出是一出,还不负责任到连自己的处女作首演都缺席,填词作曲确实有一套。男低音一边数着可怜巴巴的零钱,一边问一张照片,街坊邻居里面哪个小伙子是适合女儿的良人;女高音一边列买菜的清单,一边对着《源氏物语》做白日梦,憧憬哪天能遇上自己的源氏公子。鲜明的对比格外具有戏剧性。第二替角的脚崴了,没法站在台上唱,舞台总监别出心裁,干脆让她提前用到房屋布景的二楼窗户。男低音站在门前的地上,女高音靠在二楼的窗边,两个角色一个活在地下胸无大志,一个活在云端不切实际的性格立刻体现出来。这个小创意可以在下次演出时保留,最好再弄个牵牛花道具点缀在二楼的窗户旁,用《源氏物语》里的“夕颜”暗示女主角的命运……舞台总监兴奋得直搓手。
可惜正式演出开场不到五分钟,舞台总监的portal就响了起来,一棍子把她打回现实。
舞台总监接起对讲机:“杨姨,怎么了?我爸爸到了吗?是不是服装不合身?”
“要是这么点小事,我也不来找你了。”对讲机另一头的服装师叹了口气,“你爸爸又把奇怪的东西带到后台来了,我劝不住,你来劝吧。”
就不能偶尔太太平平毫无波折地演完一出戏吗?舞台总监赶到后台,盘算着万能替角别又是在路上捡了什么猫猫狗狗带回来,一推开门,看见两个穿帝国军军装的站在里面,顿时头皮都炸了。
万能替角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祸:“他们两个连衣服都穿错了?我才退休一年,丹露剧院就已经沦落到连稍微敬业一点的群演都雇不起,净找这种货色来充场面?算了,废话不多说了。小杨,还有多的戏服没?赶紧拿来让他们换上。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要来不及上场了。”
服装师捂着脸,已经不想说话了。
“爸!”知父莫如女,舞台总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决定先把万能替角打发走,“群演多一个少一个没关系,你不来,我们就真的演不下去了。剧本都看过了?”
“看过。”万能替角有些兴奋,“没事,你做前期准备工作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要我演什么?女主角的爸爸?还是男主角的上司?有一年多没上台了,也不知道我现在的唱功有没有退步。”
“你演女主角。”舞台总监把他推进化妆室,“杨姨,小窦,赶紧给他换衣服化妆,等云意下来,就让他上场。”
“什么?”万能替角慌了,“奇迹,爸爸虽然还能走台步跳舞,可是这嗓子已经没法唱女声了,还是第一女主角。”
“不用你唱。”舞台总监把服装师和化妆师也推进化妆室,“云意在后台唱,你在前台演就行。”一个不小心说走嘴以后,突然想起来后台还有外人。
幸好,参谋长和士官长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参谋长看见后台还摆着先前演滑稽戏的道具,演苏琅嬛的演员还没有换下戏服,操着一口吴语和另外两个演员聊天,兴奋得两眼放光。士官长则是盯着后台的屏幕,眼神酸得十步以外都能闻到醋味。
后台有两个屏幕,分别对着舞台和观众席,方便工作人员根据舞台上的情况和观众的反应临机应变。士官长盯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头等包厢,简直咬牙切齿:“人家排一场戏容易吗?这混账倒好,花那么多钱买票,却把窗帘拉那么严实,你特么考虑过演员的感受吗?”
居然有人说出了她的心声。舞台总监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个包厢里是谁?”
“我们的小白兔团长!”士官长口无遮拦。
“小白兔”这种称呼只能私底下叫,让外面的人听见一个士兵管自己的团长叫“小白兔”像什么话?参谋长恋恋不舍地从扮演苏琅嬛的滑稽戏演员身上收回目光,正想提醒一句,看到舞台总监,发觉自己掉进另一个梦,醒不过来了。
舞台总监催促服装师和化妆室抓紧时间帮万能替角做上场前的准备,三言两语打发走暖场的滑稽戏演员,示意参谋长和士官长随她出去:“二位军爷,对不住。我爸爸有白内障,眼神不太好,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先前听到舞台总监和滑稽戏演员说话时,一口标准吴语说得不输给他们,参谋长的眼睛都成了爱心的形状。
“眼神不好,敲爆栗倒是挺准啊。”士官长对舞台总监的“借口”嗤之以鼻,“这蠢货连我们都不认识,早就该开了他。”
“他去年就退休了,今天是因为发生演出事故,才不得不让他临时来客串。”舞台总监苦笑,“一个会跑上台自我介绍‘我叫鬼冢八嘎’的人,脑子能有多好使?二位军爷大人有大量,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你爹叫‘鬼冢八嘎’?”士官长忍不住问,“这名字真贴切。”
“他叫鬼冢博,念做BAKU,但是他自己都会把自己的名字念成BAGA。”舞台总监带着二人离开后台,从员工通道往剧院走。
“你呢?”参谋长更迫不及待地想结识舞台总监,“你叫什么名字?”
“ONIZUKA KISEKI。”舞台总监只肯报日语读音。
“能说汉语吗?”
“鬼冢……”舞台总监咬了咬后槽牙,“奇迹。我叫鬼冢奇迹。”
士官长一下子笑喷。
“很……别致的名字。”参谋长硬是压住爆笑的欲望,假装汉语水平十分捉急,没怎么听懂,顺便踹了士官长一脚,示意他别笑得那么伤人。
“不用装了,想笑就笑吧,我已经习惯了。”舞台总监都已经看到参谋长的嘴角在抽搐。
不过以参谋长丰富的搭讪经验,很快就想出办法扭转乾坤:“我相信这个别致的名字后面一定有典故。”
他们来丹露剧院,是为了跟踪上校,不是为了让参谋长约炮。士官长在背后悄悄拉了拉参谋长的衣服。
参谋长拍掉士官长的爪子,往前小跑几步,和舞台总监并肩而行,压根不理会士官长:“我相信这个别致的名字后面一定有一段美丽的故事。”
完了!参谋长的天赋,就在于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士官长从孤儿院开始延续至今的噩梦又要重演了。
“我爸一直说我是他生命中的奇迹,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还忘了他自己姓鬼冢,于是把我的名字起得像恐怖片一样。”舞台总监两手一摊,“其实真正的奇迹是他把我养到这么大,都没意识到我不是他亲生的。”
“你妈给他戴绿帽了?”士官长心直口快。
参谋长回头狠狠地一脚踹在士官长的脚背上。
“我要是知道我妈是谁,倒好了。”舞台总监也跟着停下脚步等他们。
参谋长连忙拦到士官长前面,免得再让舞台总监看到他失态的模样:“我相信令尊和令堂一定有过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在台上,你丫别把自己当男主角了行不行?要不是眼前有外人,他一个小兵不能对中校太无礼,士官长真是上前一脚踹飞参谋长的心都有了。
舞台上,女主角在楼上晾衣服,不慎掉落的衣架砸到了正巧从下面经过的男主角头上。女主角匆匆忙忙下楼,撞见男主角,两个人彼此一见倾心。但是女主角是日裔华人,男主角正是“侵日急先锋”高丽营的军官,碍于身份有别,女主角拿了衣架就跑回屋,然后男女主角隔着一堵墙开始“花痴二重唱”。
整个剧院都能听见两个主唱各自在唱什么,同在舞台上隔着一堵墙的男女主角却听不见对方。对于这类“高雅艺术”,士官长实在是欣赏不来,前面越凑越近的两个背影更是让他越看越来气。但是参谋长在旁边发花痴,士官长不能对舞台总监动粗,只能乖乖地跟在后面,祈祷舞台总监父母的“爱情故事”能在台上那两货叫完春以前说完。
舞台总监像是听见了士官长的心声,一句话就总结了父母的“罗曼史”:“没什么可歌可泣,我爸说我是他去酒吧约炮生出来的。”
真不愧是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舞台总监的人,说话言简意核,工作效率就是不一样。士官长在心里为舞台总监鼓掌。
“真巧,我的父母也是在酒吧约炮生了我。”参谋长还想继续搭讪,“不过你比我幸运,还能在生身父母身边长大。我出生后,我的父母谁都不想养我,就直接扔进孤儿院了。”
舞台总监毫不留情地给了参谋长当头一棒:“我爸会跑去酒吧买醉,是因为医生诊断他为无精症。”
叫你套近乎,打脸了吧?士官长在一旁幸灾乐祸。
“医生会误诊。”参谋长不死心,“这种事偶尔也是会发生的。”
“嗯。”舞台总监点头,“他约完炮后只过了七个多月,就有人把我扔在他家门口,说是他的种。”
这一巴掌抽得真响。士官长不小心笑出了声。
“早产儿吗?”参谋长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在水州总院被田医生折腾时,有意无意偷师到的一丁点医学知识中的皮毛,“按照现代医学的发展水平,怀孕七个月的早产儿也可以活得很健康。”
“四公斤重的‘早产儿’?”
又是一巴掌。士官长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参谋长搜肠刮肚地找自己所知的为数不多的一点医学知识:“早产儿里……长得比较大的?”
“我爸在酒吧里哔的是个人妖,只不过他自己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而已。”
原来日本人喜欢哔人妖的传言是真的啊。士官长想。
参谋长还不死心:“你怎么就确定他哔的是人妖?”
“因为被爆菊的是他!要是一个有无精症的男人去酒吧被个人妖爆菊后只过了半年,就能让人妖给他生下个四公斤重的孩子,那可真是像我的名字一样见了鬼了。”
一招绝杀!看他这下还怎么搭讪。士官长在参谋长背后无声地为舞台总监喝彩。
“但是也多亏他是个二货,让我不用在孤儿院长大,现在也只能他闯祸我兜着了。”说话间,舞台总监已经送他们回到剧场外面的走廊,“二位军爷的座位是哪个包厢?我待会儿让服务员送香槟和水果盘过来,算我的。”
参谋长笑得和蔼可亲:“没事没事,小误会而已,不用那么客气。”毕竟他和士官长压根没有买票,没有座位,舞台总监要是真的让服务员送东西来,他们就穿帮了。“如果实在想补偿的话……”
丫还没完了!士官长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要是他们再唧唧歪歪个没完,士官长不知道自己会先掐死参谋长,还是先踹飞舞台总监。
舞台总监的portal突然响了起来。
“抱歉。”舞台总监接起对讲机,“勇基,怎么了?”
“女主演改成鬼冢前辈了?”对讲机另一头传来男主演的哀嚎,“这男主角的设定太恶心了,你说挑战唱功,我才勉强接受,你现在居然还要我对着个老头含情脉脉?”
舞台总监看了一眼参谋长和士官长。
参谋长示意她请便。
心想事成!士官长在心里欢呼,巴不得她赶紧走。
舞台总监最后比了个“抱歉”的口型:“小基基,考验你的演技的时候到了哟。……嗯,是啊,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加钱?可以啊。反正替角有的是,倒是你打算下半辈子和柳婉音一起去色情酒吧跳钢管舞糊口呢?还是打算让我爸在接下来的床戏中假戏真做呢?……”
参谋长目送舞台总监离去:“鲁道夫,我想我入错行了。”
“可不是吗?”士官长也是越想越气,“当初打完仗的时候,让我们选驻地,我们就不该听安德烈的来水州,应该把艾利奥特一起带到北方去。那里是前参谋总长的大本营,军服就是通行证,艾利奥特要是在那里开酒吧,赚钱也更多。哪像这鬼地方,说了是办事不是看霸王戏,门卫还死活不让进,到头来还是被个替补戏子当成跑龙套的,才混进来,还挨了一路数落。”
“我当初就不该去参军,舞台才是我该待的地方。”参谋长说的完全是另一码事。
“得了吧,就你?”士官长毫不留情地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去。虽然团里不止一次有人开玩笑,说参谋长这张脸不去混演艺界,真是帝国娱乐圈的一大损失,其实人人都知道,以参谋长的性子,如果真的去当娱乐明星,能被娱记、狗仔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舞台总监安抚完男主演,走到转角处,回头看了一眼。
参谋长连忙把portal屏幕拉到最大,用最醒目的字体打出“演出结束后有空吗?”
舞台总监点了点头,身影随即消失在转角处。
参谋长顿时乐不可支,像个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小孩一样在原地蹦跳,一直到转过身,发现士官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才恢复常态:“鲁道夫,我想我坠入爱河了。”
“你开心就好。”士官长尽力往上扯着嘴角,直到参谋长转过身去,才敢抬起头,偷偷看一眼二楼的包厢。
由于是休会期间,水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带着家眷出席,包厢里一片云香鬓影,或是交头接耳地对舞台上的戏评头论足,或是忙于互相交际。最豪华舒适的头等包厢位于正对舞台最中间视线最好的位置,两座英武不凡的白色大理石女武神雕像侍卫一般撑起上面的华盖和下面的宝座,划分出与其他包厢的界线。但是包厢里的人显然并不珍惜这个最好的位置,把帘子拉得严丝合缝,似是不屑和水州的权贵们交际,又像是向所有人宣告上校和田医生的关系。
不愧是丹露的头等包厢,连帘子都是上等货,镶金黄色流苏的紫罗兰色天鹅绒帘子上用丝线绣着水州的徽章,在灯光下泛出水一样的光泽。士官长盯着看不出一丝动静的包厢窗帘,觉得自己距离在爱河里淹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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