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

　　季鸰微微湿润的头发落在枕头上，他刚刚沐浴过，头发尚未干透便上了床。

　　季鸰闭上眼他却睡不着，他拿出来的筹码是足够的，盒子里的东西加上回魂丹换商沔的一个承诺，可也正因为如此，整件事情会彻底落入商沔眼里，回魂丹的珍贵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商沔也不例外，这种关键时候能救命的东西季鸰一次奉上两枚侧面说明这事对季鸰的重要性。

　　季鸰还是不放心，他不相信商沔。嘴上的承诺谁都会做，可私下里的动作却是季鸰无法阻止的。

　　该如何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季鸰叹了一口气，彻底睁开了眼。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披了件厚厚的大氅推开了房门。

　　“把书房桌子上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是。”

　　近来天倒是暖和了一些，商溟很沉得住气，从季鸰得到他是赵松阳儿子的消息到这个消息传播开来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时节也从仲秋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季。

　　在这半年里，季鸰一直在协助商沔扩大势力，贴了不少银子，也替商沔除掉了一些人，当然，作为回礼，商沔也为季鸰提供了一些方便，自然，这些帮助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怕商沔去查，不过是些普通的委托罢了，与商沔合作后灼星阁的辛部也出动过几次，但从未与商沔沾上关系。

　　这次就不同了。

　　虽是春季，天气却并不怎么暖和，季鸰站在门口，冷风爬上二楼的回廊，铺面朝季鸰打来。季鸰的发梢缓缓地滴着水，有一颗浸着凉意的水珠落在他的脖颈处，夜色里，衬着他的肤色更加的苍白了。

　　“少阁主，您要的东西。”身着黑色劲装的守卫恭敬地将东西交给季鸰。

　　“嗯。”季鸰伸手接过，“辛苦了。”

　　他转身回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坐在灯下再一次翻看这些资料。

　　季鸰翻了一遍却没找到有效的突破点，也是，这个陈梁平时为人挺好，从不与人结仇，就连在宫里的妹妹都是安安分分的，全家上下待人都挺和善。

　　这样的人，如何给他制造出一个对手出来呢。

　　季鸰饮了口茶，又仔仔细细的将与陈梁有关系的人都回忆了一遍。

　　等他回忆到第十五个人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以前灼星阁曾涉及过这个人的资料，他叫郑坊，是之前委托过灼星阁一名雇主的表亲，而这这位名叫庄蜚的表亲，现在是商溟麾下的人。

　　季鸰终于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他将陈梁写过字的古玉鉴赏书籍单独放到一边，合上其余资料亲自出门去暗阁将这位表亲的东西取了出来。

　　辛部出手一般不止杀人，常常会带回一些机密的东西，比如账册，比如信件，如果雇主需要这些东西他们便留下一些重要的，剩下的返还雇主，尤其是信件这种东西，少个一封两封的鲜少有人察觉，就算雇主精明，丢个一两封随便一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因此灼星阁有很多这类东西。

　　正正好的，庄蜚的委托里也有取回信件这一项，辛部便顺手留下了两封。

　　季鸰需要模仿庄蜚的字迹给陈梁写一封信，也需要模仿陈梁的字迹写一封回信。季鸰要保证这个假做得足够真，真的让商沔对此事毫无怀疑，并足以令其在商沔眼中成为一项罪名。

　　这罪是相对于来说的，仅仅对于冼元国虎视眈眈望着皇位的其他几位皇子来说，是杀之后快的罪名。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壮大自己的同时削弱敌方方是正道。

　　季鸰决定后日再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季鸰练完剑后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庄蜚与陈梁的字练的连他们自己也瞧不出来是不是自己写的，又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综合庄蜚与郑坊之间的关系，郑坊与陈梁的交情，写了两封信。

　　做完这些，季鸰又重新整理了带给商沔的东西，这一次，他不是去交易的，是在商溟公开之后与商沔商讨以后该如何去做，以及如何尽快的拉拢更多的人。

　　除了文件资料，季鸰带了大量的银票。扩充人脉需要银子，以后这些季鸰会从商沔身上双倍的讨回来。

　　季鸰要保证，在商沔眼中是陈梁在此行中不过是一个需要顺手解决的小麻烦。

　　最好有人因为陈梁与商沔莫须有的关系，有人委托灼星阁就好了，是谁好呢？

　　季鸰挑了挑眉，这个不是很重要，随便栽到商沔的一个兄弟身上便好。

　　这个商沔查不出来的。

　　只要有了因果，逻辑也合乎情理，捏造一些事实也无所谓，这样的话便不担心引人注目了。

　　骏马在官道上奔驰，带起满路烟尘，季鸰与钱岷和宋室两人接连赶了三天的路，在第三日的傍晚总算是进入斛京的城门。

　　三人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夜深人静时，季鸰打开窗户，倏忽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月亮正好，银色的月光落在季鸰身上衬得他的白衣有种朦胧出尘的感觉，远远望去竟有些像一缕凝成实质的月光，这缕月光飞快的在城中穿行，没多时便来到了商溟府上。

　　商沔府上依旧灯火通明，守卫甚多，季鸰轻巧的飞身进入商沔的卧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季鸰剑拔了一半又收回鞘中借着月光坐到卧房里的桌子旁安静得等着。

　　在平日里这个时辰该是季鸰休息的时候，再加上商沔府上虽有些吵闹卧房周围却寂静无声，季鸰不免泛上些困意。

　　季鸰站起身来飞出船外，凉风从他耳畔掠过，他彻底清醒了。

　　顺着人声，季鸰足尖轻点落在一间房顶上，房间里交谈声不断，季鸰动用了内力却听不很清，厚重的房顶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季鸰本不太在意，刚想离开此处却突然听见了“陈大人”“下官”此类的只言片语。

　　季鸰眼睛微微眯起，陈某，莫不是陈梁在此？季鸰并不确定，毕竟冼元陈姓官员至少有五个，其中三个够格在深夜与商沔饮酒。

　　季鸰这么想着，无声俯下身去，熟练地掀开房顶上的瓦片，顺着瓦片的空隙向房间里望去。

　　房间里有两个人在交谈，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季鸰，可另一个人季鸰一时有些难以确定，他只看过陈梁的画像，从未见过真人，何况另一个人微微垂着脑袋，就算是明显有了酒醉的意思，他看上去依旧对季鸰恭恭敬敬。

　　真是会做人。季鸰想。

　　他静静的看着，两人说的也不过一些场面上的话，看不到脸，也证明不了他的身份，直到季鸰听见一段对白。

　　“下官一定为三皇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果大人做的令本皇子满意，冯尚书的位子迟早有一天是你的。”

　　“殿下说哪里的话，下官仅仅是想为殿下尽忠而已。”

　　“是么？”季鸰听见商沔笑了一声，他将瓦片盖上，隔绝了商沔下面的话。

　　季鸰想要的信息已经得到，冼元仅有一名冯姓尚书，供职兵部，而兵部能够有资格与商沔表忠心的陈大人也仅有陈梁一人而已。

　　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这才二十多天，陈梁居然就瞄准了一个靠山，关键这靠山不是风头正劲的商溟也就算了，竟还是季鸰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商沔。

　　季鸰长舒了口气，这么一来，他先前的准备便全都用不上了，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重新布局，重新选择合适的人手，也需要重新找一个适当的理由。

　　可惜陈梁这个人太油盐不进了，他不是个好人，可他表面功夫做得好，与任何人相交都主动矮人一头。要想杀他，只能灼星阁自行动手。

　　没有这么多时间能让季鸰重新开始，顺帝也不会允许他继续拖而不决，陈梁手上的把柄同样是悬在高硕头上一把刀。

　　这把刀一旦落下虽不至于大伤元气，但也绝不会不痛不痒。

　　季鸰坐在房顶上，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办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一路奔波到这个时辰还未能休息，季鸰没多时禁不住又有些头晕，他取出白玉药瓶借着月光倒出两枚微微仰头咽了下去，在房顶上坐了片刻苍白的面色总算是恢复了些。他今日已经用过了药，这药跟平时在阁中喝的成分一样，只不过让沈云桥做成了丸子，已备他出门时用。只不过这药效比起现熬制的药来始终是差了些。但季鸰今日却实在吃了有些过量了。两次加起来已经是三日的量。

　　拇指无意识的摸索着带着体温的药瓶，季鸰一动不动。此时月亮已然升到了半空中，玉髓般的月光倾泻下来，落在季鸰白色锦衣上，看上去他全身都弥漫着盈盈的光，就像是画里的月下仙人。

　　晚风一阵阵的拂过，漫不经心的带起季鸰的衣角，倒是显得有些鲜活气儿了。

　　季鸰的脑中一时间闪过好几个计划，但是没有一个是让他满意的。还没想出个好的解决方式来，忽然一声门响，季鸰的目光落到院子里，门内的光也落到院子里，与月光同院内的灯笼一起，见两人的影子照成了好几道。

　　陈梁身子有些不稳，却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殿下，下官告辞了。”

　　“陈大人慢走。”

　　“谢殿下。”

　　陈梁被商溟的手下引着往外走去，而商沔缓步踱向另一个方向，应该是要回他的卧房。

　　季鸰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遍最终落在陈梁身上，本来平静如水的眼睛里却突然现出了一丝凌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季鸰已经有了决定。

　　他施展内力从房顶一跃而起跟了上去。季鸰的身子像是只白鹤一般在三皇子府邸上空优雅展翅，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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