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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局
乔装打扮的铁卫遍布湘陵，庐远道四品以上的主政官员顾不得更深露重，全部匍匐在草庐外的碎石小径上，听候发落。
穆留王的行驾来得猝不及防，总督府那边又未透露丝毫口风，致使庐远粮道衙门、盐政衙门根本没来得及避讳，直接被铁甲卫大将抄了湘陵书墅的老底，诸多隐晦小节不提，单只那抄检所得的十万两献金就足以把在场所有人送上断头台。
这笔拨款是见不得光的，要让老百姓们知道地方衙门如此“孝敬”湖湘书院，非把他们这些披官皮的骂出花来！这倒还是其次，毕竟没有哪个当官的脸上不顶几口唾沫，可若是牵扯出湖湘那几位名宿，坏了老圣贤丁点名声，里面那位能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挫骨扬灰！
树大招风，田沃多鼠，“先王”一手造就湖湘的超然，却不想在湖南境内这些门生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胡来。
本来与恩师久别重逢乃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幸事，偏偏就是有那么几颗老鼠屎非要闹得他不痛快！
“兄长，查清楚了，没有牵扯出到石氏的首尾，想来老山长也是被蒙在鼓里。”
“呵，孤王那位大师兄自诩超脱物外，这些世俗经济怕是早就丢开手了”
石端本年近古稀，痴迷治学论道，已经十几年未下过凉山，山长之名虽挂在他身上，但院内的一应事务却早就移交给下一代首座弟子，而那些个不肖徒孙的名单此刻就捏在“先王”的指尖。
“都是混账行子！”
小竹轩内传来压抑的咆哮声，这让跪在不远处的大员们战战兢兢，瞬间汗如雨下。
任谁都知道眼下这节骨眼，湖南不起风波那位都已在酝酿雷霆！
如今内廷外朝人心惶惶，寒门摆出破釜沉舟的架势，誓要与靖王索命，可明白人都清楚，先王不是真的咽气了，人家靖王不是死了爹的孩子真能让寒门那帮孙子踩一脚，没瞧见民间物议沸天，三法司还是不动如山吗
不过，两位王爷虽无性命之忧，但终究是掉进了泥沼里，一时三刻指定脱不了身，况且，陛下圣心难以揣摩，谁也不敢妄言这关系微妙的天家手足，彼此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打算。
而今，董首辅罹难，先王两位爱子被圈，除寒门外朝野各方都按兵不动，等的就是九洲殿的态度。
这场大变中魏帝坐收渔翁之利，一举荡平两大威胁其帝位的权臣、宗亲，还借由宗室之口将膝下爱子尴尬的身份挑破，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而穆留王却替宫墙内的几位皇侄捏了把汗，自京城的消息传出，兄长的脸色日益深沉，就连在邵老面前都不掩怒色，如果陛下迟迟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局，那么兄长极有可能会亲自插手，料理这场纠纷，届时，他老人家可未必会顾忌皇帝的颜面。
毕竟，董臻本就是兄长留给陛下的磨刀石，但最终却不明不白地死在靖王剑下，从这一点来讲判凤举无能不算过分。因为如果坐镇京城的是兄长本人，那老匹夫绝不敢随随便便撂挑子，哪怕是死，他也该死得人尽其用！
黎明破晓，远方传来的马蹄声让赵秉宱耳廓一抖，嘴角终于有了那么点笑意。
铁甲卫郎将飞身取过信筒，转身越过一地高官，直奔轩内。
京城中，魏帝在沉寂数日之后终于出手了！
泽民三年，魏帝以内阁失首、政务糜怠为由下诏另设枢密院，为帝辅拐，佐理政事。一时间，内阁大地震，诸阁老哗然沸腾。
这就是明晃晃的分权，魏帝要撇开内阁另设权枢，就九洲殿拟出的后续章程来看，这件事怕是早有预谋。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靖王、淮南王的生死了，士族在魏帝翻脸的瞬间就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皇帝这动作实质上就是过河拆桥，试想如果董臻未死，在他们两败俱伤时来这么一手……
汗毛倒竖，内阁里几位老狐狸个个惊出一身冷汗！好悬，幸亏靖王被董臻拖下了水，逼的魏帝不得不过早地暴露意图，否则，他们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帝好似豁出去了，在抛出枢密院这个重量级惊雷之后，火速调动兵马。武王率大军回防山海关，镇北王赵同铮与平亲王赵秉寅开始加强京畿巡狩，显然，自登基以来一向以温吞形象示人的陛下这回不打算好声好气的办事了，如果拼心机他们兄弟玩不过，那就干脆用拳头说话。
赵秉安摇摇头，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操之过急了……”
“也不能全怪陛下，谁能料想到董臻那个贪生怕死的老匹夫疯起来竟能连命都不要，他死不足惜，就是这局面没法收拾了。”穆留王偷偷觑了兄长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脏水往死了的董首辅身上泼。
“柯脩之虽难堪大任，可顶一时也无不可，他若是愿意放下心里的芥蒂，未必会被逼到如此窘境。”赵秉安撇撇嘴，不屑的哼出了声。
“陛下纯孝，这些年虽然嘴上不提，但当年董柯二人的所作所为还是牢记在心里的。若非看在他们以往的功绩上，陛下也不会容他们荣华富贵这许久。”
“……成大事要以大局为重，感情用事总归不妥。”
穆留王嗫嚅着，没敢戳破兄长的大话，他在心里反驳，也不知是谁，心虚的这些年连宁寿宫都不敢进。
“政治斗争罪名并不重要，祤霖错不在杀董臻，而是错在没有夺了他的权柄再下手。董臻不该死在首辅任上！”
“往河北传信，让严君恩准备进京，现在也只有他可以抗衡内阁那几人，让七哥敲打敲打柯脩之，别让他妄作聪明，坏了大局。”
穆留王没想到兄长真要启用那三姓家奴，心下不快之余更添几分忧虑，“那严君恩当初因孟薛涛得势而背弃蔡川廷，后又踩着青州厢军的累累白骨投入兄长座下，其人利欲熏心，全无道义，寒门上下皆拒与其为伍，调这样一人入京，对局势而言有何良益啊？”
“疯狗用得妙就是顶顶好的利器，大魏的根基打在士族的脊骨上，要是没人愿意出头做孤臣，谁来替皇帝解决那些棘手的麻烦事，再说，皇帝也不糊涂，好歹知道把兵权牢牢握在手里。”
兵权的最终决策当然还是在赵秉安手里，但魏帝在军中也不是两眼一码黑，他那老丈人手里还捏着强悍的十万御林，宗室里手握重兵的诸亲王肯定不会在臣工面前驳皇帝的面子，四舍五入，这天下除了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其余兵马还都是屈从于皇权的。
“那陛下预备的枢密院？”
“以你的名义推举寒门士子，唐玉烟、薛易恺不都已入京了吗，除了他们两个再把中华殿、武极殿几大学士添上，暂且缓和皇帝与内阁的矛盾。”
“严君恩入京，风头五两，让他与寒门内阁撕咬一通，朝野上下的眼睛就不会紧盯着祤霖、鹤啟，等一年半载后，皇帝会寻机终了此次事端。”
“那鹤啟、祤霖如何安置，总不能真就这么圈着？”
“哼，两个意气用事的混小子，正该好好磨练，就让他们在宗人府蹲着吧，省得闹心。”
两大亲王暂退朝堂，可是给即将进京的魑魅魍魉留足了发挥的余地，魏帝稍稍露出的峥嵘霎时间被先王强悍的手笔遮掩过去，士族在宗室重军的威慑下心头重又浮现出昔年朝不保夕的惊惶，其中尤以苏沈申等落魄的江南士族为甚，他们迫切的想抓住一枚护身符，随即便把注意打到了邵太后的心肝宝贝——宣王的终身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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