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

　　在宋宴书面前，苏软把所有的原则都抛掷脑后，他说痛一下，那就痛一下吧。
　　她的手撑着栏杆，拨通了他的电话。
　　宋宴书没有立刻接，而是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沉吟片刻。
　　铃声响了几下，电话哪端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风声，擦过她的耳边。
　　“宋医生。”
　　他喉间低嗯，被香烟侵蚀过的嗓子，略微沙哑。
　　苏软转身进屋，边穿外套边说：“您在楼下等我一会，我马上就下去。”

　　宋宴书并没有疑惑她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也没有问，似乎早有察觉。
　　外面比屋里冷，苏软下楼前特地拿了瓶温牛奶。

　　门外的花坛种着一整排悬铃木，在这寒冷的冬日，看上去凄凉又萧索。
　　冷风吹过，空落落的树枝碰撞在一起，发除细簌的声响。
　　隔壁大楼映过来的光，像是利刃，将黑夜划开一道口子。
　　苏软看见宋宴书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叼了根烟，没有点燃。

　　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他手上的打火机才刚拿出来，视线往前抬了一下，正好看到快把自己裹成熊的苏软。
　　她好像特别怕冷，每次见她，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苏软的气息有些不稳，粗重急促，她把滑落的围巾重新围上去：“对不起，电梯太慢了，所以我走的楼梯，费了点时间。”
　　她的脸有点红，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没事。”宋宴书取下嘴里叼着的烟，“我也没等多久。”
　　苏软把手里的那瓶牛奶递给他：“这个给你。”
　　宋宴书看了一眼，没接：“我不喜欢喝牛奶。”
　　“不喝也没事，暖暖手也行。”
　　然后不由分说的将牛奶塞在他手里。

　　刚加热过的牛奶，隔着玻璃杯，热度传到他掌心。
　　仿佛还沾染了一点她的体温，他垂眸，淡然的神情中又带着几分懒散。
　　苏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有时候会觉得，宋宴书之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不是因为他的脾气好，而是因为那些人和事，根本不足以撼动他的情绪。
　　他骨子里的孤傲，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每每出现这种念头的时候，苏软都会摇头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怕把宋宴书想的更加不堪。
　　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亵渎。

　　小姑娘难得在他面前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轻声问她：“在想什么？”
　　苏软抬眸，莫名有些心虚，在想你的坏话。
　　她摇头：“什么也没想。”

　　好在宋宴书并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他点了点头，也没继续问下去了。
　　想起自己下来的目的，苏软演技十分拙劣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宋医生要替我看病吗？”
　　宋宴书垂眼，在她手按着的地方扫了一眼：“你是这里痛？”

　　苏软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超痛的。”
　　要是宋宴书能抱抱她的话，应该就不会痛了。
　　不过后面这句话她也只敢放在心里说说。

　　宋宴书把手里的牛奶递还给她：“如果是这里痛的话，多喝点热的。”
　　啊，为什么要多喝热的？
　　苏软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手捂着的地方是哪里。
　　她脸一红，手往上移：“我......我按错了，是这里痛。”

　　宋宴书的眼睛是内双，眼尾处岔开一道不太明显的褶。他似乎心情不错，眉眼微挑，带着笑意。
　　像是温柔的海，被藏匿在他眼中，苏软沦陷的格外彻底。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盒胃药，递给她。

　　苏软愣了一下，迟疑的接过：“所以您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专门给我送一盒胃药？”
　　宋宴书模样坦然：“有什么问题吗？”
　　“没，当然没问题，就是......”她小声嘀咕，“就是有点闲得慌。”
　　他笑了下：“是挺闲的。”

　　那种皮笑肉不笑的阴冷感，莫名让苏软后背泛起了凉意。
　　她连忙改口：“不闲不闲，一点也不闲，宋医生功德无量，不远万里来给我送药，简直是华佗再世。”
　　宋宴书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苏软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在逐渐变好。
　　他也不说话，安静的看着她，似乎想再听听，她还能拍出什么马屁来。
　　苏软词穷了，支支吾吾半晌：“反正宋医生是我眼中最厉害的医生。”
　　风又大了一些，夹杂着雨滴一块落下。
　　不算大，偶尔才有一两滴落在他的肩上。
　　哪怕穿的再多，苏软的鼻尖还是被冻红了。

　　宋宴书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外面风大，回去吧。”
　　苏软有些不舍，她还想和宋宴书多待一会呢。
　　“您要回去了吗”
　　他点头：“时间也不早了。”
　　这个点的确有点晚了，再不舍也没用，总不能留他下来过夜吧。
　　虽然苏软的确很想，但也只敢再心里想想。
　　“那您路上开车小心点。”
　　宋宴书轻嗯了一声。
　　过来找她的目的，似乎忘的一干二净。
　　不过好像也没必要了。
　　想知道的答案，都写在了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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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怡然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宋宴书被人拿刀伤了的事，急的一大早就开车冲到他家。
　　她没钥匙，只能疯狂按门铃，里面半天没动静，她粗暴的开始直接拍门。
　　晨跑回来的宋宴书恰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他淡声道：“别拍了，家里没人。”
　　宋怡然听到声音转身，看到他后，所有担忧一股脑的全都抛了过去：“我听张律师说你被医闹的家属给伤了，有没有事？伤到哪里了？以后还能拿手术刀吗，不能拿也没事，正好回公司帮忙，我本来就不太赞成你去当什么医生。”
　　宋宴书取下搭在脖颈上的干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只是受伤，不是残废。”
　　宋怡然松了口气：“没残废就好。”
　　她很少来宋宴书家，每次来都觉得不习惯，性冷淡的装修，和他这个人一样。黑白灰的基调，不见任何多余的颜色，压抑的像是样板房。
　　宋怡然在沙发上坐下：“我过几天给你找个装修公司重新装修下吧。”
　　他冷声拒绝：“不必。”

　　宋怡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执拗的可怕。
　　“妈给我打电话了。”
　　倒热水的手停下，宋宴书的眼睫有一瞬的颤动。
　　良久，他才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她说什么了。”
　　宋怡然怎么也学不到她妈那个语气，只能干巴巴的复述：“你妈我终于遇到爱情的第二春了，是个教授，美国人，所以以后我可能会长居美国。”
　　宋宴书只轻点了下头，做为回应。
　　他把手里的热水递给宋怡然：“家里只有这个了。”
　　宋怡然接过水杯，随手放在一旁：“你和苏软认识？”
　　话题转的太快，宋宴书却并不疑惑，恐怕这件事才是她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嗯，认识。”
　　来之前宋怡然心里就有答案了，从宋宴书对她的那个态度。
　　他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甚至冷血的有些可怕。

　　所以当初他决定学医，宋怡然的确震惊了好一阵。因为以他的性子，她甚至不敢确定，有人倒在他面前，他到底会不会多看一眼。
　　“那个小姑娘我不太喜欢，你玩玩就行，别想着带回家。她那个奶奶可是个大蛀虫，身后一堆小蛀虫等着养，我可不希望我宋家被这样的乞丐给盯上。”
　　他声音越发冷：“说够了？”

　　宋怡然点头：“说是说够了，不过你也得认真听才行。”
　　宋宴书没有说话。
　　宋怡然是他的姐姐，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也算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也没用。
　　宋怡然站起身：“我中午还有个会要开，你好好养伤，最近不要去医院了。”
　　留下这句叮嘱以后，她开门离开。

　　即使知道，她的话宋宴书未必会听。这人少年时期叛逆桀骜，谁也管不了，年纪大些以后，虽然成熟了，但那身反骨还在。
　　而造成这些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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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雨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路面开始打霜，听天气预报说，后天要下雪。
　　薛瑶是早上回来的，她拎着还冒热气的早点，从屋外进来。
　　耳朵被风吹的通红。
　　“冻死奶奶了，这破天气。”
　　苏软递给她一个暖手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薛瑶把早点放在桌上，一一拿回来：“怕你饿着呗。”
　　买的都是些苏软爱吃的，生煎包还有烧麦。薛瑶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她：“我待会去睡一觉，你不用喊我吃饭。”
　　苏软点头：“好的。”

　　外面还在下雨，特别冷，好在今天没课，苏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部没什么意思的古装剧，男女主演技都挺差的。
　　不过本身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剧，苏软看的并不认真。
　　视线在触到屏幕中出现的女二时，脊背莫名的绷直，这不是上次在医院看到的那个给宋宴书送花的女人吗？

　　的确是个大美人，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电视剧里，她仍旧拥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
　　一想到她也是宋宴书的追求者之一，苏软就有些泄气。
　　竞争太大了。

　　电视也没心情看了，苏软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外婆的电话是在中午打过来的，在她快睡着的时候。
　　苏软一改刚才的哀伤，高兴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外婆，您身体好点了没”

　　老人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带着一股温婉感：“好多啦。”
　　外婆前年搬回北城老家，苏软上次见她还是三个月前。
　　她声音软软的撒娇：“外婆，我好想你啊。”

　　许凤年笑道：“奶奶也想你，长胖了一点没有啊？”
　　想到这个，苏软叹了口气：“胖了三斤。”
　　“胖点好，胖点看着喜庆，下周啊，外婆会去江市，顺便看看我的乖孙。”
　　“您要来江市了吗？”
　　“嗯，你舅舅帮我联系了那边的医院，下周就住进去。”

　　提到医院两个字，苏软的心就猛的揪起来了：“您的病又恶化了吗？”
　　许凤年语气轻松：“恶化什么啊，是你舅舅不放心，非要让我再观察一阵，你也是知道的，他那个性格啊，多虑的很。”
　　听到外婆这么说，苏软的心稍微放下去了一点：“没事就好，您下周什么时候来，我去接您。”
　　“不用接，这么冷的天，可别把我的乖孙给冻到了。你啊，好好在家里待着，有你表哥送我。”

　　挂电话前，她又叮嘱了苏软好几句，最近降温，要注意身体，护身符记得带在身上。
　　苏软很想告诉她，自己最近不怎么倒霉了，自从遇到宋宴书以后，她发现自己的运气似乎在一点一点变好。
　　没有无缘无故的摔跤，也不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外婆说的果然没错，每个人都有属于她自己的守护神。
　　宋宴书就是她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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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就变成雨夹雪了。
　　薛瑶还在睡，苏软准备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面包，随便应付一下晚餐。
　　刚出小区，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抽烟的宋宴书。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本就深邃的眼眸这会郁着。
　　旁边垃圾桶的灭烟盒上零零散散的放着很多烟头，一缕缕青色的雾，似乎刚被掐灭没多久。
　　苏软闻到他身上浓郁到有些呛人的烟味。
　　以她对宋宴书的了解，他并不是这么不懂节制的人。
　　而且他的烟瘾，远没有这么大。

　　苏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担忧的靠近：“宋医生。”
　　后者听到声音，身形微动，眼睫抬起，淡淡的看过来。

　　“您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里。
　　风雪大了一些，良久，他缓慢的垂眸，突然笑了一下，声音沙哑的可怕。

　　“苏软，我现在好像有一点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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