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

　　听到她的话，宋宴书抬了下眼。

　　他似乎醉的厉害，就连坐着，都有些不稳。

　　“苏软。”他叫她的名字。

　　苏软莫名有些紧张，就像是读书那会，老师挨个抽查作业。

　　在她忐忑不安的等待答案时，他轻声问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然后，苏软愣住，他们以前见过？

　　不等她再开口，宋宴书已经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耳边，是他逐渐变平稳的呼吸。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晚上宋宴书吐过几次，苏软忙前忙后的照顾他，下楼去买了醒酒药，不过收效胜微。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酒量这么差的人。

　　想到平时那么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居然变的这么狼狈，苏软不知道他第二天醒来后，回想起这一幕会不会有些懊恼。

　　她突然有点想笑，毕竟那种场面肯定很有趣。

　　好不容易等到宋宴书睡着了，苏软也不敢离开，怕他半夜又会醒。

　　于是就在他家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苏软九点就被闹钟吵醒了，她今天有工作，要去补拍配音。

　　宋宴书还没醒，她不敢吵醒他。

　　打开冰箱大概看了一眼，都是些蔬菜。

　　不过简单做点早餐还是可以的。

　　做完以后，她写了张纸条压在桌子上：“如果凉了就加热一些，可能不是很好吃，但应该也不会特别难吃，记得空腹喝杯热水，会舒服一些。”

　　她看着纸条上的字，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毕竟宋宴书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肯定懂的比自己多。

　　从宋宴书的家离开以后，她步行三分钟就到了公交车站。

　　他住的这里交通很便利。

　　因为没回家，所以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

　　刚进到工作室，赵繁花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大早上的还喝酒？”

　　赵繁花也是这次的主要配音演员之一。

　　苏软把包放下，笑了笑。

　　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解释。

　　赵繁花索性在她旁边坐下了：“下周鹿网四周年，你是不是也收到了邀请函？”

　　鹿网算是目前最大的动漫网站，苏软因为之前给一些国漫配过音，所以也算是在cv界小有些名气。

　　她点头：“收到了。”

　　赵繁花双手撑着脸：“可羡慕死老子了，大网站瞧不起小cv啊。”

　　苏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礼貌的笑一下。

　　赵繁花的情绪很快就转变过来：“对了，今天晚上有个杀青局，你会来吗？”

　　今天算是第一期彻底收官，按照惯例，的确会去聚餐。

　　可是她并不喜欢这种很多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之前那几次，她也只是偶尔才去。

　　哪怕知道有人在背地说她高傲，不合群。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有自己的偏执，自己的小脾气。
　　明明长的人畜无害，乖巧听话，但是她认定的事情，是很难发生改变的。

　　喜欢也是，讨厌也是。

　　赵繁花的劝说被打断，因为开始配音了。

　　苏软今天的台词不算太多，就几页纸。

　　不过工作从开始到结束，还是花费了六个小时，慢工出细活嘛。

　　苏软嗓子有点干痛，她喝着温水润嗓子。

　　手机屏幕亮了一瞬，然后暗下去，

　　苏软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内容，伸手解锁。

　　是宋宴书发来的信息。

　　［宋宴书：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想到昨天她狗胆包天问他的那句话，苏软突然有点心虚。

　　［苏软吃了没：嗯……］

　　可是他什么也没追究，只是说了声谢谢。

　　［宋宴书：谢谢。］

　　苏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疑惑，难道宋宴书全部忘了吗。

　　［苏软吃了没：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宋宴书：有些忘了。］

　　［苏软吃了没：那您还记得什么？］

　　［宋宴书：“我们一起去房间里睡”］

　　字无法表达情绪，几个没有生气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平淡无奇。

　　他只是简单复述了一下苏软的原话，可还是足够给她带来不小的冲击力。

　　她连忙解释：“我是让您去房间里睡，不是我要和您一起睡，您别误会。”
　　［宋宴书：没误会。］

　　苏软欲哭无泪，没误会那还突然说这种吓死人的话。

　　［宋宴书：东西是你做的？］

　　应该是指早餐了。

　　［苏软吃了没：嗯，随便做了点，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qwq］

　　［宋宴书：不太合。］

　　.........

　　她有点委屈。

　　［苏软吃了没：我下次继续努力。］

　　她退出聊天界面，下了个做菜app，雄心壮志要把做菜给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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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结束，她把东西收拾好，刚准备走。

　　赵繁花还没死心，挽住她的胳膊：“别这么冷淡嘛，下次见面可能就是一个月以后，就当是吃顿散伙饭。”

　　她欲言又止：“可是......”

　　被赵繁花给打断：“别可是不可是了，我们都共事多久了，你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苏软很少参与这些聚会，她不喜欢热闹，这会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昨天是因为有宋宴书在，可今天......

　　赵繁花好像又说了些说话，她没听清，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不太会拒绝人，也不是一个好习惯。

　　见自己终于把她说动，赵繁花笑道：“对嘛，这样才可爱。”

　　苏软把东西收拾好，放进包里：“我回家换个衣服，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里，待会我直接过去。”

　　赵繁花点头：“好。”

　　从工作室出来后，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身上有一股疲乏感，像是彻夜通宵后，从网吧出来的那一瞬间。

　　手脚都是冰凉的。

　　不过她也没什么在网吧通宵的经历，唯一一次还是为了陪薛瑶。

　　第二天她就感冒了，在医院躺了两天。

　　后来薛瑶再也不带她通宵了。

　　她把围巾围好，公交车正好过来，投币上车，车内的暖气驱走寒冷。

　　她拿出手机，点开宋宴书的聊天界面。

　　最后的结束语，仍旧停在她的那句：我下次继续努力。

　　昨天明明才差一点，就问出来。

　　苏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知道答案，可能心里还是有一点侥幸吧，万一呢，万一宋宴书喜欢自己呢。

　　凡事都有几率，哪怕是万分之一。

　　小的时候，全校五百多个人，吃同一样的饭菜，只有她一个人食物中毒被救护车拉去医院洗胃。

　　高考中暑晕倒，然后复读一年。

　　这种小概率的事，也都被她遇到了。

　　所以苏软觉得，可能宋宴书喜欢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人的好运都是逐渐积累的，她的前二十年，几乎和幸运不搭边，外婆总劝她想开些：“人这一生，很多东西都是注定好了的，你现在可能不那么幸运，但这都是在为你以后积福。”

　　如果真的是在积福，苏软想，她愿意把所有好运都攒起来，然后分给宋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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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室离家有点远，中途还得转车。

　　等到她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离八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洗了个澡，才刚吹干头发，赵繁花的电话就来了。

　　似乎怕她临时放鸽子，特地过来确定一遍：“八点啊，你可别忘了，一定要来啊。”

　　苏软点头：“嗯，我会去的。”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聚餐，但她答应过的事，也不会食言。

　　地址在天河路的一个清吧。
　　苏软打车过去，那里路比较绕，他们怕苏软摸不清楚地方，让她下了车以后直接等在路口，待会让人去接她过来。

　　的士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苏软才打开车门，就直面感受到冬夜里的风到底都有厉害。
　　好在，她提前回家换了衣服。
　　如果是昨天那套的话，她可能直接冻死在路边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她裹紧了围巾。这里过往车辆很少，路边的灯牌发出的光亮，闪的人眼睛疼。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减缓了些许不适。
　　路灯斜下，许嘉木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黑色的鸭舌帽。
　　帽檐下，半张脸隐入阴影，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尖，以及上挑的唇角。
　　声音温柔的问她：“冷不冷？”
　　苏软没想到他们口中那个过来接的人会是许嘉木，却也没有多意外。
　　只是敷衍的点了下头，然后走在他前面。
　　许嘉木的笑声在身后低低的响起，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方向错了，是这边。”
　　苏软抿了下唇，然后乖乖的调头。

　　距离不算远，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许嘉木知道她不想和自己说话，所以全程都很安静，只是偶尔，会侧眸偷偷看她一眼。
　　然后，笑容满足。

　　清吧里人不算多，他们就在最里面那个卡座里。
　　看到苏软来了，齐刷刷的把视线移过来，苏软有些局促，却还是尽量礼貌的一一打过招呼。

　　哪怕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可苏软对他们，仍旧不太熟悉。

　　只是能叫上名字的关系。

　　他们好像在谈论一个很有趣的话题，笑声夸张，甚至都快盖过清吧里的音乐了。
　　苏软默默喝着杯里的鸡尾酒，并不参与话题。

　　可能是怕她一个人会无聊，许嘉木坐过来：“上次演奏会，我去看了，你弹的很好。”
　　他顿了顿，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不过我觉得比起弹钢琴，你还是更适合配音。”

　　这还是苏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和她母亲一样。
　　然后她再因为这层天赋被逼着去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事。

　　她抿着唇，情绪波动仍旧不大的说了声谢谢。

　　许嘉木笑了一下：“不用谢的。”

　　放在玻璃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是孙医生打过来的。

　　清吧里的音乐声有点大，她礼貌的和许嘉木说了一声：“我接个电话。”

　　然后拿着手机起身出去。

　　电话接通后，孙医生调侃她：“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苏软被他的话弄懵住了：“什么不怕死？”
　　孙医生问她：“你膝盖上的药，多久没换了？”
　　上次换药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她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恢复的差不多了那也是会留疤的啊。”
　　孙医生也是现在才翻到就诊记录，发现苏软最近频繁的往内科跑，主治医生宋宴书。

　　“追男人重要，但自己的身体也重要。”
　　他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让苏软迅速红了脸。
　　她小声辩解道：“我是......去看病。”

　　司马昭之心掩都掩不住。
　　孙医生连连点头：“是是是，你是去看病，这样，正好我现在还没下班，你过来一趟，我给你把药换了，这次换完以后就差不多了。”

　　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理由离开。
　　苏软点头：“谢谢孙医生。”

　　她回到清吧，说完来龙去脉以后，那群人脸上带着遗憾，却也知道，身体比聚会重要。
　　“那你路上小心点，要不我让人开车送你过去？”

　　“不了。”她摇头婉拒，“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从这儿去医院，并不远，打车费二十块。
　　这个点医院的人依旧很多，大厅的灯亮着。

　　内科的办公室和外科在同一楼层，苏软过去的时候，孙医生正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她轻轻敲了敲门：“孙医生。”
　　后者的脑袋从电脑后抬起来，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空位：“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弄完了。”
　　苏软听话的在椅子上坐下。

　　医生好像都有特殊的字体，苏软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放下笔，侧转了下身子，面对着她坐着：“裤腿掀起来我看看。”
　　今天穿的裤子是比较宽松的，她把裤腿卷至膝盖上方，孙医生取了支棉签，轻轻碰了下：“痛吗？”
　　苏软摇头：“不痛。”

　　他把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那就不太严重，我给你开个药膏，你每天洗完澡以后涂抹，大概两个月，疤痕就会淡化。”

　　他在纸上写了个药名：“药店就有卖的，你拿医保卡去买。”
　　苏软点头，把药名记下。
　　孙医生笑道：“不过你这次还算听医嘱，伤口居然恢复的这么快。”
　　苏软在他这儿就是个问题小孩，三天两头就受伤，也不知道自己注意点。
　　伤口恢复期也能重新撕裂。
　　所以对于她，孙医生还是特别关照了些。

　　这次看她伤口恢复的不错，也算是松了口气。

　　苏软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孙医生靠着椅背，笑容了然：“要去找你的宋医生了？”
　　她一愣，连忙摇头：“没有的。”
　　孙医生也不继续逗她了，他还有工作，不放心的叮嘱了她一句：“药记得涂啊。”

　　“嗯。”
　　苏软开门出去，看了眼安静的走廊。
　　门是开着的，从她这个角度，只能到没坐人的空位，还有雪白的墙。
　　宋宴书说，他今天下午有台手术，也不知道结束了没。

　　来都来了，要不就......

　　算了，他肯定很累，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她走到电梯口，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电梯按键，身后好几个保安急匆匆的往前跑去。

　　方向正好是手术室。

　　难不成是医闹？

　　最近的新闻里倒是有好几类这样的例子，病人家属不满意手术结果，对主刀医生行凶。

　　所以经常有人调侃，医生现在也算是高危职业了。

　　头发和性命双重高危。

　　电梯正好上来，她刚要进去，后面两个赶过去看热闹的护士在讲话。

　　“今天的主刀医生是谁啊？”

　　“好像是宋医生。”

　　心跳一滞，刚迈出的左脚停下了。

　　电梯里的人问：“进不进啊，我们这还有急事呢。

　　她回过神来，摇头道歉：“不好意思。”

　　她突然脑子很乱，很想哭。

　　走路的时候手都在哆嗦，生怕宋宴书会和新闻报道的那些人一样。

　　被捅的全身都是血窟窿。

　　她越想越害怕，却还是忍着眼泪。

　　手术室门口撒泼的病人家属不止一个，应该是全家都来了。

　　宋宴书身上的手术服还没脱，因为刚下手术，脊背酸痛的无法完全直立。

　　往日挺拔如青竹般的身影，这会像是被风雪侵袭。

　　听说，原本三个小时就能完成的手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问题，时间延长到了六个小时。

　　口罩之下，看不清他是什么情绪，只是那双眼底，仍旧是平淡不见波澜的。

　　仿佛并不受影响。

　　年老的那个应该是病人妻子，这会正趴在地上撒泼，边哭边叫骂：“老天爷不开眼啊，居然让我家老头子碰到这样的无德医生，真是害人性命啊，老头子啊，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你一块去。”

　　有过来察看情况的医生帮着宋宴书说话：“这手术本身就是有几率的，成功失败都是百分之五十，这些在术前宋医生应该是和你讲过。”

　　老妇人一改刚才哭的死去活来的难过劲，恶狠狠的对着宋宴书呸了一声：“我们把老头子送到这个医院来就是对你们放心，可你们倒好，给我们安排了个这样的医生，长的也没有半点医生样，谁知道是不是靠关系进来的。”

　　那个帮宋宴书说话的医生微微凝容：“麻烦您注意说话的措辞。”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儿子，他的脾气比老妇人还要大，嗓门也大：“还要我们注意措辞？你们医院害人性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注意下提升医德。”

　　泛着凉意的声音，打断他的撒泼：“骂够了？”

　　宋宴书摘下口罩，露出全脸，眉眼清冷，神色如冰。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一声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话给吓到了。

　　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我够什么？我不闹的你被革职这事就没完，一个医生，你他妈连个手术都做不了你当你妈的医生啊，操，回家找个富婆包养吧，别他妈出来害人了。”

　　已经算是侮辱人的话了，却仍旧无法撼动宋宴书的情绪分毫。

　　他安静的等他骂完，然后沉声开口：“我交代过很多遍了，术前二十四小时千万不能吃饭，是你们自己不拿病人的命当命。”

　　旁边的老妇人忙说：“就吃了点馒头和咸菜，那个算不上饭。”

　　宋宴书那张古井不波的脸，终于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了涟漪。

　　他冷笑一声，似乎不屑继续开口。

　　保安过来劝他们离开：“医院还有其它病人，禁止喧闹。”

　　病人已经推到病房了，老妇人剜了宋宴书一眼：“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手腕上的伤口，不算深，但还是流着血。
　　沿着袖口滴落。

　　他冷声说：“我会追究。”

　　男人恶狠狠的骂他：“你追究什么？你他妈活该，你个庸医就算是死了也他妈活该，老子不闹到你革职我是不会罢休的。”
　　宋宴书微抬下颚，垂眼睨他。

　　须臾，唇角微挑，那股笑意很淡，夹杂在声音里：“试试看，是我被革职还是你被拘留。”

　　像是凶狠的狼脱掉温柔伪装，露出他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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