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的马

　　赵樱之前还在觉得无聊，这几天已经无话可说了，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小胖子就过来，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他就骑着她出门，出门也就出门了，还是一路狂奔，直冲城外。

　　小胖的外祖，陈家的这位老太爷也真是的，为什么就不能住城里呢？非要住城外。

　　京城的西郊那里湖光山色，听说很有几分江南的景致，前朝曾在那里建了皇家行宫，本朝开国之后进行了修缮，她跟她母后每年都会来这里避暑消夏。所以京城的世家也多在那里购置田产，建造别院。陈家是百年世家在那里有庄子也就不稀奇了。

　　老爷子自从乞了骸骨，带了几个陈家小一辈的子弟，在那里治学。小胖子天蒙蒙亮开始赶路，驱赶赵樱狂奔，半个时辰之后到达别院，吃过午饭之后，赵樱再带着小胖子回城里，去那邹奎处，先跟着邹奎的下属学，等邹奎从衙署回来之后跟着邹奎学，日日要到酉时才能结束。赵樱对小胖如此上进好学也是大开眼界，更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小胖如今已经十来天没有嘴巴不停歇地吃了，连带着她也吃食减少，如此这般想来小胖不用半年就能把他一身肥肉给去干净了，而她也会跟着把肉给去了。

　　好在她送小胖去陈家庄子上之后，她能歇下来，喝口水，京郊水草丰茂，春光正好，她总能将自己喂地饱饱。老爷子在庄子里种了许多牡丹，这几日已经开始在枝头绽放，群开的牡丹，富丽堂皇，争奇斗艳。

　　牡丹花开得自负，那种谁与争锋的霸道之气，让赵樱折服，今日又新开了几株深紫色的，浓烈的艳色，赵樱无法挪开眼睛，轻轻嗅一下，淡淡的香气进入心脾。

　　“哪里来的马？也不拴好绳子，要是把老夫子的牡丹给嚼了可如何是好？”听到这个声音，赵樱心神一凛，侧过头望去，十六岁的少年郎轻袍缓步而来，嘴角总是微微上翘，一副随和的样子，一双星眸却是清冷异常。

　　回想前生她就是沉醉在这样的眸色里，这样的笑颜里，总觉得这世上再无人比他更好看。如今看来……还是好看，只是这样的好看，不过是一只画皮鬼穿了好看的皮囊罢了。

　　“这是顾三公子的坐骑，说是极通人性的马儿。从不胡乱踩踏，得了老夫子的准许才散放的，几日下来倒是果然如此，每日去河边吃好草之后，就在园子里走动，即便是拉屎屙尿也是挑了僻静处，只在一处，从不乱来。颇得老夫子的喜爱！”跟在陆以安身边的陈府家丁说道。

　　“竟有如此神驹？”陆以安笑着问道，他渐渐地接近赵樱，只要看见他就回想起前世种种的错误、不甘与困顿，七年的时间里，他一步一步将她逼入绝境。此刻看着他走过来，赵樱浑身紧绷，转过身去，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试图让自己地脚步看起来自然些，不要让他看出来僵硬。

　　“这马怎么就走了？”
　　“许是畜生怕见生人！”陆以安这话出口，让赵樱腹诽，畜生二字冠他名上才是名至实归。

　　“小白！”小胖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唤了她一声，原本就走得十分尴尬，不知道用什么步调才不让对方看出她怪异的赵樱，听见这一声，突然就安心得快速奔跑过去，到了小胖身边，顾小胖伸手抚摸她的脖子，她低下头蹭了过去。

　　小胖笑着说道：“想吃糖了吧？”说完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取出了一颗粽子糖，塞进了她嘴巴里。甜蜜的口感在口中蔓延，安定了她的心神。即便是陆以安走过来，停在了小胖身边，她的心也没有之前那样跳地快了。

　　陆以安看了一眼赵樱，对着小胖说道：“明毅，你也在？”

　　“嗯，我现在在外祖这里读书。陆大哥，你怎么来了？”顾小胖脸上带笑地问陆以安。

　　陆以安答道：“我拿来了今年春闱前十名的文章，想向老夫子讨教一番。”赵樱想到前世里陆以安刚开始也是这样，一副醉心于文章的样子，还曾下场大比，文章进了前十。当时让很多人赞叹他少年英才。她爹更是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比那些庶出的皇子还要好。

　　“以安来了？”陈太傅踏出门外，陆以安弯腰行礼，陈太傅一听他拿了文章过来，对小胖说道：“明毅，你也留下来听听。不必急着回去，机会难得。”

　　“是！”小胖回道。

　　陆以安对着顾小胖说道：“明毅，等下我们一起回城，前些日日子陛下说要我们将老一辈上的同胞情义继续下去。”
　　“陆大哥说的是！”小胖子笑着说道，他拍了拍赵樱的脸道：“自个儿玩去！”赵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以安，小胖子的眼睛与陆以安的完全不同，小胖子的眼睛一笑起来弯弯地，那温情简单明了。她心内微微一哂，小胖子和陆以安当然不同，如果说前世她被陆以安逼入绝境，而今生是小胖子把她从成为一匹马的绝望中一步一步的带出来。赵樱听了小胖子的话，往前走去。

　　“呵，它还真听得懂人话？”陆以安在她背后说道，赵樱暗笑糊涂，她此刻是一匹马，哪里是一个人？她方才紧张地毫无道理，难道陆以安还能看得懂一匹马的神色？

　　赵樱虽然自我安慰，不要介意陆以安的出现，既然在京城，必然是遇见他。到底是没了之前赏花的闲情，找了个河边的草地，撩几口草，打发时间。直到小胖子的声音：“小白！”，她抖了抖耳朵，立马寻声而去。

　　小胖正在跟他外祖道别，这些日子来，可以看出小胖子对他外祖十分敬畏。与他站在一起的正是陆以安，赵樱在顾小胖跟前站定。小胖子亲手给她套上马鞍戴上辔头之后，拉着她往外走。

　　“明毅，端午节的龙舟竞渡你可参加？”走出去的路上陆以安问他。
　　小胖看向他道：“陆大哥是知道的，我一直在塞外，对京城的这些事情也不熟，这龙舟竞渡是什么？”

　　“方才我不是跟你说陛下觉得咱们小一辈要把老一辈的情义继续下去吗？他打算趁着在漪园的大宁湖里办个龙舟赛，参加的都是跟着陛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子孙，你是必然要参加的，我一直在想你既然回来了，怎么还没来练过？怎么，太子殿下没有跟你说过？”陆以安略带惊奇地问小胖子，赵樱心内不屑。这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

　　不对，这大宁湖里竞舟后来可是出了件大事。记得竞舟第二年的时候，陆以安的一队在划船的时候，船侧翻了，全船的人都掉进了水里，不过大部分人都扒拉住了底朝天的船。唯独当时漏了一人，那人掉进了水里，等大家伙儿发现的时候，已经淹死了。后来朝中有御史讦奏，说太子失职，此事是太子全权办理，但是他没有考虑周全，导致事故发生。

　　这件事情当时不算什么，但是后来顾家出事，他二皇兄护着顾家，被朝中诟病，作为继承人期许越大，越是些微的瑕疵都会成为致命伤，尤其是他还看顾着沦落风尘的顾明洛，就有人又翻出旧账来，认为他做事糊涂，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许是大家伙儿都已经练了一段时日了，所以殿下就没有让我中间插进去。”小胖子的这个回答挺不错，他略有些天真烂漫地说：“陆大哥，这听上去好生有趣，我到时候去看看。”

　　“都是京城里的大家公子。太子一队，我这里带一队，还有其他几位公子也会带队。七八个队伍，每个队伍十来个人。你来的话，就加入我这一队，从现在训练看来夺冠不敢说，不出意外拿个第二。”陆以安跟小胖子解释，赵樱心里却想，这不是废话，太子带队和他陆以安带队的都是朝中最为看重的几个年轻人，第一第二不在他们当中产生难道还会在其他人当中？

　　“那我就不敢去拖累哥哥了，我这身板，再加上半路上插进去，到时候拖累了大哥这一队，就是我的不是了。我还是到时候为表兄和大哥鼓鼓劲儿！”小胖子十分憨实，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笑，一脸诚恳抱歉的样子。
　　陆以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问：“哦！？那你为哪一队呐喊！”

　　小胖子摸了摸鼻子说道：“大哥问的是哦！这可怎么办？大哥和太子殿下为何不在同一队里，那样倒是省地我左右为难。实在不行，我看谁落后了为谁鼓劲便是！不过想来大哥和表哥都不稀罕我这么个胖子弟弟的摇旗呐喊，到时候定然有很多贵女会来为哥哥们鼓劲的。我站角落里看看便是！”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这么一来就把话题带偏了。

　　“哈哈，要是贵女来的多，哥哥给你留意一个，可好？”陆以安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此刻已经出了陈家庄子，他取了门口的马，小胖子也上了赵樱的背，小胖子嘿嘿笑道：“大哥倒是要多留意，阿爹说伯父去的早，只留下大哥一根独苗。临走前还让我阿娘去宫里跟皇后姨母说这件事情，让姨母多为大哥留意几个姑娘，早早地能够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你说的可是当真？”陆以安突然脸色微微一变，问他。小胖子皱着眉头看他道：“确确是真事啊！我家阿娘回来还跟阿爹说，姨母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听说样貌和才情不会比表嫂差，定然不会亏了大哥。表嫂是尚书千金，京城有名的淑女，大哥倒是可以一猜是哪个姑娘了，毕竟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多谢告知！我有些急事，要先回城里。”
　　“大哥方才还说要和我一同回城呢，怎么就突然要着急着走了？”
　　“等过些日子再来找你！”陆以安在马背上对着小胖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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