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

　　一般人带着这样的东西，上面都会刻下名字。

　　芽月将玉牌递到灯下，借着寻骨的光晕仔细的看了看，“有字，不过应该跟你的身份无关。”
　　女鬼凑上来，也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是一首诗：向人含笑背人咳，小恙轻随懒自呵。唯有相思曾是病，细雨青衫掩旧疴【注】。

　　“情诗？”

　　又是笑又是咳，还相思……就是芽月这样没读过书的人，也咂摸的出来这句话的意味。

　　女鬼颇有些不好意思，“是……”

　　她有些后悔把玉牌给了芽月，这个东西缝在她胸口的位置，想必对她来说十分重要。芽月皱了皱鼻子，她虽没经历过情爱，但话本还是看过的，知道这些酸倒牙的物件儿最是痴男怨女们的珍爱。

　　“等你到了家，拿别的东西来换这个。”当然，如果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换，她也不会大发善心还给女鬼。

　　“好的。”女鬼温温柔柔很好说话，即便死之前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情，死之后已经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但脾气却依旧柔和。

　　“你过来。”芽月手里拿着一枚破铜钱。

　　女鬼疑惑问道：“这是？”

　　芽月：“含在嘴里。”

　　看着嫩白的手心里躺着的旧铜钱，女鬼有些犹豫，她知道许多死人嘴里会放含口钱，但她身体虽然死了，可灵魂却还活着，她对此多少有些拒绝。

　　“它跟含口钱相似，但却不一样，有了它我才能问路，找寻你已经记不清楚的家乡和不见踪影的尸骨。”

　　“这样啊……”女鬼捏起铜钱，即便依旧不大愿意，但还是将它放在了嘴里。

　　铜钱一入嘴，芽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符，立马贴到了女鬼的胸口处，女鬼瞪大眼睛想要逃窜，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而那道符已经埋进她的身体。

　　“你……你……你……”

　　你了半天，女鬼也没你出个完整的问题，芽月沉着气闭上眼，手一抬放在了寻骨的上端，灯盏里的火光慢悠悠的升了起来。女鬼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寻常烛火，而是一道泛着幽蓝的不知名光亮。

　　翻过手心，那团火移动到芽月的指尖，幽蓝的光感应到眼前的鬼气，顿时大亮。女鬼吓得不轻，抖起来有叮当当的声音作响，芽月睁开眼，看见已经飘到上空的女鬼脚上绑着一对沉铁。那铁的重量，只怕再沉十来口人也绰绰有余。光亮渐收又变作灯中烛火，那女鬼慢慢的从空中飘了下来。

　　“芽……芽、芽月姑娘，这是做什么？”胆小的人即便做了鬼，有了伤人于无形的能力，却还是胆小如鼠。

　　芽月俏生生的笑起来，跟个喜娃娃似的，“那一枚铜钱买路，寻骨为我指方向，这样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女鬼悄悄的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行动不受阻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看芽月的架势，她还以为这小姑娘要捉她呢。

　　“那道符纸……”女鬼一边疑惑一边摸自己的胸口。

　　“我忘了告诉你，能够受寻骨指引来这里找我的游魂，都极有可能成为厉鬼，那张符纸可以控制你突发的戾气。”

　　虽然这女鬼现在看起来温柔好说话，但芽月在这件事情上吃过亏，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女鬼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居然有能力做厉鬼？

　　“你放心，我不会做厉鬼害人的。”

　　芽月笑了笑，这种话她听过不少，然而最后受伤的总是她和小鱼，“等找到你尸骨再说吧。”

　　女鬼还想再一次保证自己无害，但芽月抢先开口，“好了，你在此歇着，我要回去睡觉了。”

　　女鬼犹犹豫豫，“那这门要关上吗？”她孤身一鬼在这里，还是有些怕的。

　　芽月有些无奈，这应该是目前为止她见过最胆小的鬼了，“你放心，一夜只能来一个鬼，你来了别的鬼就进不来，而且没有我的准许他们就算硬闯也不行。”

　　女鬼懵懂的点头，“我明白了。”

　　芽月打开后角门，想走却发现属于女鬼身上的潮气还是挨着自己很近。她叹了一口气，罢了……拿鬼钱财替鬼消灾。手一扬，寻骨悬在了她和女鬼中间。

　　“进去吧。”

　　女鬼看了看寻骨灯，又看了看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将庞大的自己缩近小小的一盏灯里。还没等她问，她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柔软的手牵住，与此同时那手的主人嘴唇轻启念了几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进了灯里。

　　“这灯以魂魄为引，对你有利无害，你且呆着吧。”

　　第二日一早，小鱼还在做饭，芽月就已经起身。虽然昨夜她睡的时间不长，但却睡得沉稳，今日精神也还不错。

　　“小鱼，别开门了，收拾好东西我们启程去一趟南边。”

　　小鱼笑着转身，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芽月，问道：“夜里来人了？”

　　芽月晃了晃手里的寻骨灯，“没什么生前记忆了，估计要费些精力。”

　　见她眼下的青黑淡了不少，小鱼笑着点头，“也好，这样路上你可以多休息。”

　　“就是要辛苦你。”

　　芽月和小鱼同岁，但因为芽月常年跟孤魂野鬼打交道，身体的阳气越来越少，身子也越来越弱，是个有钱都养不好的娇气体质，所以她们之间总是小鱼照顾着芽月。

　　小鱼一边盛着粥，一边说：“我前几日听说南边有个什么清灵山，到时候咱们顺便拐上去请山上的高人给你看一看。”

　　芽月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她们想过许多办法，把寻骨灯丢了它自己会找回来，不管夜里找上门的鬼，那些鬼会在三五日之内就化成厉鬼，高僧也降不住。她们去过不少佛院道门都没有用，小鱼这才把主意打在了也同样和鬼打交道的清灵山上。

　　“听说清灵山规矩大，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让咱们拐进去。”

　　芽月自己对于这条命，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她自记事起就无父无母陪着她的只有寻骨灯，以及手腕上由红线串着的一颗念珠。连小鱼都是她六岁那年，被第一个鬼找上门顺手在乱葬岗捡到的。

　　而且看过这么多鬼魂，生死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要死之前安排好小鱼，那她就没什么不放心。

　　“没关系，心诚则灵，而且我听说那清灵山虽然规矩大但都是善心人，到时候我去求求他们，应该有用。”

　　芽月没再说话，如果真需要小鱼为了她去求人，那就是死她也不会答应。吃过饭，小鱼套好马车收拾了细软，姐妹二人并一鬼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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