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在我的坚持下，桂终于答应带我去看小银。桂掐诀唤起一阵强风，将我裹挟着扔进了小银的洞府。我站起来，抬头便看见那张玉床，他就躺在上面。“小银！”我扑过去，低头看着他。他身上只穿着平时那件浅绿色的中衣，一条薄被只盖住了他胸口以下的地方。我扒开他的衣服，他的身上没有想象中的瘆人的伤口和血污，想必是被松阳和桂清理过了。我坐在他的身边，俯下身去，耳朵贴住他的胸口。他的心脏仍然有力地跳动着，他还活着。我抬起头，看见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伸手去摸。这触感很熟悉，每天早上他抱着我时，总会用满是胡茬的下巴扎到我的头皮或者额头。有时候我会轻轻推他一下，开玩笑地说让他离我远一点。那些玩笑，难道他都当真了？我撑起身体，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说：“小银，好好睡吧，但是一定要记得醒过来啊。”
　　“你来了啊。”
　　我闻声望去，原来是松阳从洞口走了进来。我站起来，对松阳一福，喊了一声“师父”。他听了，挑了挑眉，看着我的神情带着一些惊讶。我低着头，恭敬地说：“我是小银的妻子，应该跟着他称您一声‘师父’。”
　　“银时已经这样了，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你年轻貌美，又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回去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何必在这里耽误时间？”
　　我直起身子来，正视着松阳，一字一句地反驳道：“小银还活着呢，我为什么要走？且不说他还活着，就算他真的咽了气，我也守着他。”
　　“外面的梅花开得特别好，那一抹红色好像是用银时的血染过一样。”
　　“师父您在说什么啊？”我尽力压在心中的怒火。
　　松阳踱到床前坐下，手指搭在银时的手腕上，一边为他号脉一边对我说：“我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两千年前就知道。”
　　“您早就知道？可是，您——”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松阳锐利的眼神看得我莫名心虚，我低下头去，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轻叹一声，说：“因为我救不了。”他把小银的胳膊藏进被单里，用充满无奈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沉睡的弟子，说：“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知道又怎样，还是去了。”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这是他的劫数。”
　　“劫数？”我大吃一惊。
　　“对，为所爱之人受雷霆之刑，这就是他的劫数。其实，这么多年，他对女子一直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没想到最后栽在你这个黄毛丫头手里。”又是一声叹息，“有一天，我撞见他盯着一个糕点盒子发呆，就问他这是哪来的，他说这是一个人很好的姑娘给的。当时，他的眼底写尽了相思，我便知道他逃不过去了。”
　　“是不是那时我不理会他，他就不会这样了？”
　　松阳摇摇头，说：“你们两个是命中注定的，即使那时你们错过了，最后还是会重逢，因为这件事的关键不仅在你，也在他。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在树林里遇见他？他有的是不动神色地救下你的方法，可是他选了最笨的那个，不过是因为他想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已。我不是没有阻拦过他，让他收手，甚至还责罚了他。我现在都记得，他跪在瀑布底下，对我说：‘师父，弟子是真心喜欢她。’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让我怎么劝？”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对松阳说：“师父，怎么做能够让他醒过来？只要他能醒过来，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吗？”
　　“做什么都行！”
　　“喝人血，能让他醒得快一点。”
　　我一怔，看了小银一眼，又将目光转到松阳身上，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您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吗？”
　　“北辰黯淡，凤鸣西山，日月双悬，神子立于山巅。”
　　说完这句话之后，松阳便离开了这里。我回到小银身边，躺在他的身侧，像以前那样抱着他的胳膊，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我做了一个决定，舍弃山下的房子，搬进这座山洞里。桂帮我把家当细软都收拾过来，我将这山洞好好收拾一番，陈设按着以前的样子摆下。
　　“弟妹，你在山下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搬上来？银时不需要时刻有人守着，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眼就好。”
　　“不行，我要让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我在洞府里住下了，还像往常一样，晚上在他的身侧睡下，早上起来吻过他的脸颊，对他说一声早安。起床之后，我为他擦洗着身子，剃掉他脸上的胡茬。我坐在他的身边，对他讲着心事。松阳和桂每天也会过来看看我们，一是看小银的情况，二是怕我一时想不开。确认他们走后，我拿出匕首割破我的皮肤，把伤口伸到他的嘴边，让血流进他的嘴里。起初他们并未发觉，后来我越发苍白脸色让他们起了疑心。
　　一天，松阳带着桂过来，两人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按在了椅子上。松阳向桂使了一个眼色，桂会意，对我说一句“得罪”，便掀了我的袖子。我的手臂上已经有了好几道长长的刀疤，桂吃了一惊，慌乱地看向松阳。松阳走过来，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臂上，当他的手拿开时，伤疤也跟着消失了。“银时傻，你也跟着傻？”
　　“师父，您说过，小银喝了人血就能醒得快一点。”
　　“那也不能天天拿自己的血去喂他啊！你不要命了！”
　　“我不这么做，还能怎样呢？我不能伤及无辜，还想让小银醒过来，只能拿我自己的血去喂他了。”
　　“神乐，人血的事我们来想办法，你不许再用自己的血喂他了，知道了没有？你是长生不老，不是长生不死。”松阳扶额道，“你和银时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这句话放在平常，足够让我开心几天了，但是如今这种情况，我实在是笑不出来。我跪在地上，向松阳一拜，说：“师父，求您收我为徒吧，我想学法术保护小银。”
　　松阳起初并不想答应我，奈何我执意如此，只好松了口，对我说：“你先把身子养好吧。”
　　被他们发现之后，我再没拿自己的血喂过小银，而是听他们的话慢慢养身体。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消几天，我便恢复了精神。起死回生之后，我能感觉到这副身体要比以前好用多了，力量、敏捷程度、承受力等都比以前强了许多，严格来讲，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类的身体了。想到之前我还拿我的血喂小银，我不禁吓出冷汗来，毕竟这是像人吃错药一样可怕的事情，好在松阳和桂及时制止了我。
　　养好身体之后，我开始正式跟着松阳学艺。松阳对我的身手非常满意，抚掌笑道：“你底子很好，只需要教你怎么控制和运用力量就好，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幻术了。再有，就是得给你找一件顺手的兵器。”他坐在上座，看看我，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我知道了。”我试过问他，但是松阳的嘴很紧，任凭怎么套话就是不肯透露半点线索。见了这副光景，我也就死了心，不再想有的没的，乖乖跟着他学腾云。我学得很快，见我掌握了要义，松阳趁我不注意将我推下悬崖，看着飞速坠落的我喊着：“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他是长辈，而且长得好看，我早把他削成人棍了。我屏住气息，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身体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掐好了诀，缓缓腾云升起，飞回悬崖上，重新站立在松阳的面前。松阳对我的表现连连叫好，称赞道：“你比银时学得快。”
　　过了几日，我学了些幻术，这时我的兵器也做好了，是一把漂亮的油纸伞。松阳撑开伞，说：“你永远都是二八少女的身体，少女拿着这样一把油纸伞，旁人看了只会觉得你漂亮，不会认为你可疑。放心，这伞结实得很，不会坏掉的。”他合上伞，一手抓住伞身，一手握住伞柄，用力一抽，一把短剑从伞骨里亮出。“可合你的意？”我看呆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恭敬地接过伞，将它捧在手里。松阳看着我，对我说：“你也试试。”
　　我把伞拿在手里，挥舞了两下，随即捧在手里，坚定地说：“师父，我要下山一趟，请您帮我照顾好小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