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

　　【七】
　　又过了十几天，房陵又寄来了一封信，是薛伯玉的，信里的内容还是叫她早点动身回去陪父亲和弟弟过个团圆年。
　　将母亲那颇为严肃的信折好放回信封，薛霁月想，今晚就和陆恂说这件事吧。
　　“大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薛霁月坐进驶向春风楼的马车：“管家辛苦了，今晚我去别院休息。”
　　她想着这些日子时常都和陆恂相拥而眠不由心情一好，连马车的颠簸都没有放在心上。
　　薛霁月到春风楼的时候这家欢馆正开门营业，两个身披红绿薄纱的男子一见到她就花枝招展地扑过来：“薛大小姐，您可是有段日子没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薛霁月随手搂着一个男子的腰肢与他调笑：“我这儿不就来了吗？你们家华容公子呢，不会是我几天没来就攀上了别的客人吧？”
　　被她隔着一层薄纱摸着腰的男子笑得花枝乱颤：“那哪儿能呀，您和几位小姐提前定好的人都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您吃好玩好啊。”
　　“好。”
　　薛霁月笑意盈盈地应了，悠悠荡荡地上了二楼的包间。
　　今天是薛霁月做的局，约那些常常与她嬉游在一起的官家小姐们聚一聚，顺便套些姚芙被杀案审理的消息。若是没什么大问题，她便今晚一并告诉给陆恂，也好让他安心待在别院里。
　　酒过三巡，众人都已经醉的不轻，薛霁月怀里揽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手指在他妆容华丽的脸上抚摸：“芙蓉如面柳如眉，芙儿，你真漂亮。”
　　“哈哈哈……”围了一桌的女人们哄堂大笑，“薛姐，你怀里的不是芙儿，是华容公子，这春风楼的红牌！”
　　“姚芙要是知道薛姐对着华容叫芙儿，恐怕会从地下跳出来打你！”
　　“哈哈哈……”
　　姚芙平时也爱在青楼里混，有一次一个喝醉了的女人搂着怀里名叫芙儿的小倌调笑恰好被姚芙听到了，她当场就让人把那女人打了个半死。
　　薛霁月满不在意地挥手：“她要是真能爬出来也是去找那杀了她的人，找我做什么！”
　　今日在座的几个人家里都是在刑部做事，或者和姚芙案有些关联的，她们彼此都熟的不得了，这时又喝高了，不由嘴也大了起来：“哎，我跟你们说，听我老娘说，姚芙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那晚跟着她的手下也都被杀了，刑部查了这么久竟然还没个眉目，姚宰相又逼得紧，可急死我娘了！”
　　“姚宰相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那姚芙又是姚琼的独生女，姚芙这一死姚家可就算是绝了后，她可不得着急。”
　　“听说姚家已经贴了悬赏出去了，凡是向姚家举报有用消息的人，都能得一笔赏银，我看啊姚宰相这回也真是下了血本了。要是找到了人不把他千刀万剐了都不能泄恨！”
　　……
　　去别院的路上，薛霁月回想着刚才那几人的话，想着是不是要把陆恂带出京都好好藏起来，别院毕竟人多嘴杂，万一泄露了消息她又不在，陆恂可就没活路了。
　　但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一个绝对稳妥的地方。其实她也可以带着陆恂一起回房陵，但要是那样父母肯定都会以为她是要把人娶进门。
　　一来陆恂心里还有别人让她难以彻底释怀，二来，按照母亲的要求一旦娶进门的人就得一辈子关心负责，她如今是有点喜欢他，可要说一辈子，她觉得自己不太可能。
　　算了，大不了待会儿把父亲的长公主令牌留给他，有了这个那些差役也不敢怎么为难他。
　　薛霁月到别院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了，陆恂住的那个院子里挂满了花灯，陆恂坐在院子里，失神地看着面前辉煌灿烂的一片灯海。
　　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去年人群喧嚷灯火如昼的元宵灯节。
　　绚烂夺目的花灯像落入人间的繁星在小小的院子里熠熠生辉，陆恂身上披着温暖明亮的光芒，他的手放在腿上，在这灯海夜色里隐晦地护着松松系着腰带的腹部。
　　“恭喜公子，您怀有身孕了。”
　　大夫诊脉时他身边的小厮正出去拿药，他有孕的消息目前除了那个大夫还没人知道。
　　那一盏盏漂亮的花灯似乎连他的心情也点亮了，不管他与薛霁月如何，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留在这世上了！
　　因为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陆恂在看到薛霁月的时候都不自觉多了一分情真意切的温柔。
　　“阿恂”薛霁月身上还带着酒味，将孤身坐在灯海里的人揽入怀中，“喜欢么？”
　　西风冷落，薛霁月的怀里显然要温暖些，陆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去年的元宵灯节，整个京都城都挂满了花灯，热闹极了。”
　　“是啊，那时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男孩儿，你穿着一身胡服，提着盏凤仙花灯眼睛骨碌碌地四处看，当时我就觉得你可比那满城的花灯好看多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竟然敢一个人出来逛街。
　　怕勾起他的伤心事，薛霁月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事实上，那晚她派去跟在陆恂身后的侍卫回来就告诉了她，那是吏部侍郎陆晴家的少爷。
　　她第二天去陆晴府上拜访，“刚巧”就遇到了昨晚上见到的那位公子。
　　“你还记得吗，第二天是我带你去灯会上逛的。”
　　陆恂也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明明只过了一年，如今再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被风吹得摇晃的花灯闪到了他的眼，陆恂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些死灰复燃的蠢蠢欲动。明知不过是场温柔游戏，他还是想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次。
　　满院的凤仙花灯似乎给了他力量，他状似无意地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我带你去吃饭，你明明不会喝酒还要在我面前逞强，结果只喝了一口就喷出来了。”
　　陆恂微微紧张的身体悄然软了下来，他眼里的那点希冀和温暖也像燃尽的火焰一样骤然被风吹得寂灭。
　　“真挺好笑的。”
　　他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冷笑，淡淡地错开了眼，不再去看那些精致华美地像是在讽刺他的自作多情的花灯。
　　薛霁月浑然未觉刚才那只言片语间的满心期待与无边冷寂，她缓缓在他耳边道：“阿恂，我当时把所有能证明你身份的证据都毁了，刑部现在还没查出个头绪来，你是安全的。”
　　陆恂依然安静地任她抱着，眉间却没了真切的笑意：“谢谢你。”
　　在春风楼多喝了几杯的醉意涌上，薛霁月抱着怀里因为生病明显纤瘦了的身体，继续着自己早已想好的说辞：“我好几年没回去房陵了，父亲母亲来了好几封信要我回去，阿恂，我在房陵过完了年就马上赶回来，你在别院等我回来好不好？”
　　自顾自说着的薛霁月没有注意到陆恂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像被触到陈年旧伤般痛苦又冰冷的脸色。
　　“你放心，这里是陛下赐给我父亲的宅子，没有人敢擅闯！我把父亲的令牌留给你，就算有人不识好歹……”
　　“我凭什么要等你。”
　　冷冰冰的一句话让院子里暧昧缠绵的气氛荡然无存，薛霁月的醉意也醒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揽在他身上的手退开，薛霁月坐在他面前，皱着眉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却没在那张美艳的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意思，不由有些恼怒：“那你要干什么，趁着我不在去找你的老相好吗？”
　　陆恂一愣，却没否认：“我想去找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心里有一瞬间的刺痛，薛霁月以为陆恂是承认了他心里果然有人，不由又怒又急：“我喜欢你，你就在别院等我回来，不许去找别的野女人！”
　　她这样霸道无理的样子让陆恂也更加愤怒，冷冰冰地讽道：“薛小姐，你是不是戏演的久了入戏太深——你脖子上还挂着别的男人的吻痕，在我面前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听到陆恂的冷笑和讥讽薛霁月面上一窘，这才想起她离开春风楼前把华容压在怀里狠狠吻了一阵，吻痕估计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趁着薛霁月愣神的功夫，陆恂起身就要回去：“你想演相亲相爱的戏码我就陪你演了这么久，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随时都能一拍两散。你玩我的人，我借你的势，何必要演得郎情妾意让人笑话。”
　　陆恂这样轻蔑随便的态度却让薛霁月激愤难平，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我把你从春风楼买回来，又救了你的命，我玩到你什么了？”
　　正准备踏上台阶的脚步一顿，陆恂眼里闪过一抹痛色，他闭眼隐匿住眼底的一切情绪，回头时眼里满是媚人的冷色。他用那双还缠着纱布的手去解身上的衣裳：“恩人既然想要，奴自然会好好服侍，一定让您满意。”
　　大夫交代了千万要好好保养的手腕就那样生硬地扯着身上的衣服，薛霁月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臂：“阿恂！”
　　陆恂勾起一个轻浮的笑把身子往她身上贴：“主人想在哪儿享用奴？”
　　陆恂总能一句话就把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她用双臂紧紧把仍旧在挣扎着撕扯自己的衣服的陆恂箍在怀里：“阿恂，我错了！你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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