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塞北边境，城门士兵看见这马车，赶紧打开大门，“将军巡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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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初年，九州未定，战火纷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哀嚎遍野。是时四方外族虎视眈眈，因着刚经历改朝换代，民心不稳，国力亦是衰落，故已不能与外敌兵戎相见。庙堂之上，权臣有意商议向北狄示弱，高祖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定下和亲事宜。

　　长安，四月。此时的长安正是赏花的季节，窦相府外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多是文人墨客寻着花香而来，再有些凑热闹的小贩，引得这街上人越来越多。要说这花香从何而来，长安城的百姓无人不知，窦相府后院种着上百种不同花期的奇花，一年四季时时刻刻散发着花香，至于这花是何人而种，便有千百种流言了。

　　最广而告之的则是，只因府里那大小姐生来喜花，年轻的将军便将各地的花种子带回来，据小厮说，将军出征到一处，那处的花来年便开在小姐的院子里，好不艳烈。

　　此时城门大开，是塞外的将军回来了！附近的百姓喊着。旁的没看见，单单瞧见了一位英姿飒爽的人驾着飞奔的骏马直朝着窦相府而去，人们这便懂了，定是将军嫌行军太慢，自己先行一步，去见心上人了。于是民间又流传，要说这天下可有如神仙般配地一双人儿啊，可不就是将军与窦相女吗。

　　“阿妩。”风尘仆仆的将军从后门翻墙而入，轻车熟路找到站在院中赏花的女子。

　　下人们看到这位来了，都识相地默默退了下去，心照不宣得偷笑，心想自家小姐的好事怕是将近。可谁知，将近的竟是那样一桩好事。

　　原本站在院中的女子听见这声心心念念的呼唤，什么汉家礼仪全不顾了，直直奔着来人而去：“苏哥哥！”

　　将军忙将女子接住了，小心翼翼地哪像是战场上凶勇厮杀的常胜将军，他温柔地抚了抚女子凌乱的发，“阿妩，你看”说着从怀中掏出小心保存的花种，“这花名为星辰花，我看它开得漂亮，你定喜欢。”

　　女子眸中仿若布满星星，定定望着面前高大的他，这人与走时英姿焕发不同，多了些连日赶路的沧桑，面容有些疲惫，眼睛却是亮的，那是欢喜，是思念，是瞒不住盖不住也不想藏起来的爱恋。两人幼时便相识，青梅竹马到现在，只需一个眼神便懂了对方的意思，此时两人情意正到浓时，将军不禁脱口而出：“阿妩，我去请圣上赐婚，你嫁给我，好不好？”

　　女子听了顿时俏脸一红，被他直白的话语臊得不行，小手握拳虚打了将军一下，啐道：“谁要嫁给你这个莽汉！”说着又剐了一眼他。

　　将军被一眼看得心跳如鼓，他知道他的阿妩害羞了，占些口头便宜罢了，心里酥酥麻麻又想说些什么，谁知这时不知谁在远处叫了声“老爷来了！”

　　无奈二人私下见面终究是不合礼数，将军只得匆匆留下“等我”二字，依依不舍快速翻墙而去。女子望着将军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面上止不住的笑意，盖也盖不住。

　　“妩儿。”窦相唤她。

　　“爹爹。”女子这才慌张回过头来，对着窦相行了一礼。

　　“你跟我去书房。”窦相点点头，转身离开。

　　阿妩见爹爹面上严肃，又去书房，不禁暗自害怕自己与苏哥哥私自见面被发现，无奈他法，只得跟上。

　　书房。

　　窦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儿，少女亭亭玉立，绿鬓朱颜，唇红齿白，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如此多娇的骨肉，却要远嫁，不禁心痛非常。

　　“你已是及笄之年，该是出嫁的年龄了。”窦相打量阿妩许久，心里即使众般不舍，却也不得不开口。

　　阿妩眼前一亮，还没等说什么，便被窦相下一句话震得面色惨白。

　　“圣上要与北狄和亲，经过商议，圣上他…选定了你。”

　　“爹爹！孩儿不想远嫁，孩儿…孩儿已有心上之人。”阿妩绝望之中挣扎，乞求着望着窦相。

　　“从此刻开始，你没有心上人，听到没有！不日圣上便会封你为公主，腊月以公主之身远嫁北狄，你没有选择。这几日，你便待在房里好好休息吧。”窦相虽心疼女儿，但这是护天下安定之策，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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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听旨——西城突遇外敌入侵，圣上令将军即刻出发，不得延误！”将军刚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去向圣上赐婚，一道圣旨便传来。军队行过城门时，一阵大风吹过，长安全城满天飞花如雨飘落，纷纷扬扬好不美丽，风吹过发出的簌簌声，仿若在诉说着什么。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我听见塞外春风泣血。

　　将军这次出征没有往常顺利，足用大半年才将边境安定，再待将军凯旋归来时，长安已被白雪覆盖，竟已是寒冬腊月。军队进城时，恰遇一队成亲队伍浩荡出城，红妆十里，道路两旁挤满百姓，十分热闹。将军看了一眼队伍中心的那顶轿子，厚重的纱帘挡住了里面的人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将军照例直奔窦相府后门，却未想这次翻墙见到的人不是他心尖上的那人，却是窦相。

　　今日的窦相苍老了许多，神色间尽是悲伤，他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一脸无措的年轻将军，重叹一声，声音嘶哑得开口道：

　　“这是妩儿留给你的，你拿着吧。”将军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他上次带回的星辰花花种。

　　将军这才注意到窦相府四处张挂的大红的挂饰，把全府都映红了，这一想，什么都明白了。

　　飞花又散落在这个季节，而你嫁衣比飞花还要艳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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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北单于大帐中，侍女小声议论着，“汉人公主根本不喜欢花，这假消息你哪听的啊？”

　　年纪稍小的那个有点慌张，辩解道：“我听汉人都这么说，哪是假的？！”

　　哪是爱花啊，只不过是爱那个送花的人，也连带着爱花罢了。

　　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于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笺，换我把你刻在我坟前。

　　民间传说，窦相公主出嫁的时候，将军在窦相府后花园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体力不支昏倒在地才被抬回府中。这之后，将军请命永驻塞北边境，将军府的后花园每年都会开满星辰花。于是世上流传着星辰花的花语——永恒的爱。

　　公元二零一二年，陕西西安考古发现一墓葬，通过墓志铭可判断其为一位将军与一位宗室女子夫妻合葬墓，主墓室存放双人合葬棺椁，但合葬棺内却仅有一具男性尸骨。意外的是，墓志铭上该宗室女子封号与史册记载的一位同时代的和亲公主封号一致。目前不知何故。
　　——《上邪》小曲儿题记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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