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死过二十三次的女人

　　014【补完】

　　高远回来的时候，康颂正躺在榻榻米上装尸体。

　　一本诗集盖在她的脸上——和电视剧里那些喜欢把书反盖在脑袋上的人不一样，康颂的诗集是内页朝上。书页无风自动，像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在翻动。

　　这是康颂很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让自己的黑色幽灵给自己念书。

　　听着无论是怎样富有激情的剧情被小黑用极其丧的语气念出来，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感到悲伤的时候，去看海吧】”

　　“【孤单一人的夜晚，也去看海吧】”

　　“人生总有一天迎来终结，而大海，没有终结。（注①）”

　　不是小黑的声音。康颂有点吃惊，外人来了小黑竟然不提醒自己？康颂悄悄把诗集拉下来一些，露出一双好奇而疑惑的眼睛：盘腿坐在她身边看她的人正是高远。

　　此时的他就像是刚从水池中捞起来一般，水珠顺着他的黑发滴落划过颈线、锁骨，然后……呃，重点错了。康颂翻身起来，脸上带着浮夸的关心：“哎呀，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她为高远找来干毛巾，乖巧在他对面坐好。

　　“你去哪儿了？怎么弄的一身水？”

　　“琉璃岛的风景很美，我随便出去转转。”高远随口敷衍。

　　“下雨天，不打伞，随便转转？有钱人的兴致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康颂小声嘀咕，完全不顾这么近的距离，不管她声音多么细如蚊蚋，也绝对会被高远听到。

　　见高远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康颂小心翼翼试探：“窃……”

　　擦头发的高远手上一顿，脸上的表情并不凶狠，却很认真：“三十万，要赔哦。”

　　康颂：“……”

　　讨好的神色立即从康颂的脸上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高远的错觉一样。她现在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秒这家伙是不是就要把干毛巾抢回去。

　　康颂的表现让高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做戏从来不做全套，每当觉得她精明了一些的时候，就开始各种犯蠢……呵，也是，如果不是她表现的这么单蠢，自己怎么可能会被糊弄过去？

　　毛巾扔到一边，高远决定给康颂最后一次说真话的机会：“松岛绪奈怎么说？你那些不靠谱的记忆到底是谁的杰作？”

　　“我怎么知道，说不靠谱，松岛绪奈才是真的不靠谱呢，治疗还没结束呢，她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急匆匆的走了。”康颂并没有察觉到高远话中的危险，随口撅嘴抱怨，“她说她不记得我了，不过我有提醒她，等她回去翻翻以前的记录就知道答案。我没杀人。”最后，康颂又替自己强调了一句。

　　康颂甚至觉得，自从认识了高远遥一，这四个字就已经变成了她的口头禅了。

　　高远沉默良久，他的视线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好吧，”他说，声音中多了一丝冷冽，目光中的笑意也不复存在，“你上一次来琉璃岛找松岛绪奈治疗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啊，你不是知道吗？”康颂不太明白为何高远会突然问这个。

　　“几月？”高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就好像是要记录什么似的不断的翻动。

　　那个笔记本似乎有些眼熟，不过康颂倒是没有多想，她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用来在回忆上。挠挠脖子，康颂皱眉：“应该是五月吧。”

　　“没有哦。”

　　“……什么？”

　　高远把手中的笔记本翻转过来展现给康颂，此时他的脸上只剩下冷漠和嘲弄，“松岛绪奈的笔记本中完全没有记录你的病例。因为窃听器被扔掉了，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松岛绪奈家看看，还真被我发现了。”

　　“她的家就在那边的山顶上，很好找不是吗？”见康颂一脸不可置信的接过笔记本，高远继续轻声说，“我去平宫婆婆那里查过了，每个入住茶之馆的人都会登记姓名，抱歉，同样没有你。”

　　“丹羽康颂……你一直在骗我。”高远身体前倾，鼻尖和慌张失措的康颂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松岛绪奈当然不记得你，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来、过、琉、璃、岛。”

　　高远一字一顿说的很缓慢。

　　他再一次从丹羽康颂身上感受到了挫折——他基于自己阅人的经验给康颂下了蠢货的定义，可是现在，他发现愚蠢的人是自己才对。他给了她足够的信任和耐心，花费精力和时间来到这个无聊的小岛，只是为了找到能洗脱她身上罪名的证据。

　　却没想到……只是证明了他从头到尾都被人耍了。

　　高远愤怒吗？当然愤怒。只是他从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对于拥有无限生命的亚人来说，对肉身的伤害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高远还有更棒的方法来惩罚这个胆敢对自己耍心眼的家伙。

　　“干嘛那个表情……天真的外皮都被撕下来了，就别再恶心我了。”高远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起身，随意拍拍身上或许并没有粘到的灰尘。拾起随手扔在一旁的狐狸面具，戴好，语气就像是在分享美好阳光那样愉快：“你也尝到了吧，欺骗别人的快感。”

　　“啊……真是让人很不高兴呢，我竟然也有一天会被人愚弄……真想在这里拖你下地狱啊！不过别慌张，我知道你十秒之后就会复活，我也怕自己累着。”高远眯眼微笑，只是那笑意却如同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川，冰冷而危险。

　　“斗兽牌中，老鼠克象，但却害怕猫咪。有件事我好像一直忘记告诉你，在你‘自杀’之前，齐木警官把你的头发和皮肤组织落在驴友团成员的死亡现场了。想必等这次旅行结束，警方那边就会有眉目了吧？”

　　“呐，鉴于你欺骗了我，而我又杀不死你，我觉得送你去坐牢就是最好的选择。”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高远懒得再听康颂的垂死挣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星之间。

　　还没能走出两步，高远就听到身后纸门被暴力拉开的声音。

　　对方怒气值MAX，他刚一转身，就差点被对方推了个仰倒：力道之大就像是想把他推下千层天梯。

　　嗯？这算是新仇旧恨一起报？高远看着康颂气呼呼的模样直皱眉头。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一直在那里唠唠叨叨不听别人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吗！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破笔记就敢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我告诉你，我丹羽康颂才不怕你！我会自己找证据给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神经病，更不是杀、人、犯！”

　　一口气不喘的说完整段话，康颂扬手，笔记本带着破风之声笔直的向高远投射过去。

　　高远脑袋轻巧一侧，躲开了，笔记本正好落入听到争吵出来看热闹的金田一手中。他捧着笔记本，愣神三秒，讷讷重复：“杀人犯？”

　　而随着他的嘀咕，康颂听到，自己身后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回头，她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被围观的猴子：有些人的眼中带着好奇，也有些人眼中闪烁着警惕。

　　最可恨的是，某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幸灾乐祸的轻笑了一声。

　　康颂：“……”

　　突然之间就解释不清楚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那个……”金田一小心翼翼的看康颂，“杀人犯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听错了。”康颂伸手就想拿回笔记本。再怎么说，这也是高远从松岛绪奈那里偷回来的笔记本，且不说会不会被别人当成罪犯，就是这本笔记中的蹊跷就够康颂好好研究了。

　　松岛绪奈明明对自己进行过治疗，自己也亲眼看到她把自己的病例写在了笔记本上，为什么会突然离奇失踪？这背后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康颂一边脑洞大开一边扯着笔记本。

　　只可惜，金田一并没有松手的意图。

　　在青壮年男性面前，康颂的力道还不太够看，更何况是以无心对有心。

　　“我，还有我——们，”金田一在众人面前指了一圈，所有被他指到的人都点点头，当然，除了高远之外。“确认没有听错，并且也十分在意，请务必要解释一下杀人犯的事情。”他一脸严肃，大有你不解释清楚我就不罢休的态度。

　　其实如果是平时，金田一并不会如此强硬，顶多是在之后的接触中多加注意一些罢了，只不过他严重怀疑，与丹羽康颂同行的狐狸面具男就是阴险狡诈的地狱傀儡师高远遥一，所以一定要康颂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可。

　　“我……”随着康颂的支吾和眼神游移，世界沉默了三秒。

　　“我流//产了，他的孩子，所以他说我是杀人犯，杀了他的崽。”康颂突然一指。

　　莫名躺枪的高远：“？？？”脸上再也没办法维持气定神闲的笑容。高远发誓，有那么一瞬间，他十分想把康颂剁成肉酱。

　　“啊，这里好热闹啊。是有什么值得分享的趣事吗？”就在金田一准备深究的时候，一道清冷却十分悦耳的女声从众人身后传来。是永源寺松月。她依旧穿着绿色系的和服，似乎是非常钟情这种颜色。

　　“我们安排的‘再现祭祀’活动就要开始了，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不如现在就去海神钟那边，活动结束之后还可以直接欣赏海边日落以及参加沙滩篝火晚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永源寺的视线落在了金田一手中的笔记本上，“咦”了一声，“这不是松岛女士的笔记本吗？”

　　永源寺伸手就要去拿，却被康颂抢了个先：“是她落在我这里的，我现在就去还给她。”

　　永源寺松月眉头一蹙：“您又不参加集体活动吗？是不是我们安排的活动不太合您的心意？”

　　“不不不，”康颂显然也知道是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连忙摆手，“我只是找松岛女士有些私事啦……当时她听到我的事情之后好像很慌张的想到了什么，就匆匆离开了，呃，笔记本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东西亲自送回去，给她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笔记本为何会在自己手中。顺便也需要松岛绪奈解释一下，为何自己的病例会没有记录在案。

　　见康颂如此坚持，永源寺松月也不好再劝解什么，她的注意力重新放在其他人身上：“那么，大家的意见呢？”

　　“当然去了！”

　　“会不会很恐怖？”

　　……

　　绝大多数的游客都表示了期待，唯二不同的是吉冈森子和金田一。一个人关心的是“祭祀活动的话，能顺便为九城美衣献花吗？我觉得我们应该悼念一下她，而不是在她死亡的地方开开心心的开展什么活动。”另一个人则是逡巡一番之后举手示意：“好像还有人不在，从刚才开始一直就没有看到高山雾先生。”

　　两个人的话都一定程度的引起了旅行团成员们的不悦，只不过一个是对游玩兴致被打扰的郁闷，另一个就是完全针对高山雾个人的厌恶了。

　　看来某个人的好色确实给他招了不少仇恨。

　　在众人被告知高山雾早就离开茶之馆独自行动，旅行社也会为大家准备悼念用的鲜花之后，行程很快就被确定下来：就如同之前说好的那样，除了康颂去找松岛女士还笔记本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会去参加旅行社安排的一系列活动。

　　经过康颂身边的时候，高远挑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听说我们有孩子了嗯？”

　　康颂：“……”

　　康颂浑身僵硬的反应让高远感到很满意，他轻笑，用近乎诅咒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期望：“希望你能在松岛绪奈那里有所斩获，不然……”他看看外面放晴的天气，长叹一口气，“那咱们之间的账就又要多一笔了。”

　　“好，加油！”高远拍康颂肩膀，亲切的就像是一个在鼓励考试不及格的学生的物理老师。

　　“……加你个大头鬼……”前往松岛绪奈的住所的时候，康颂一脸狰狞。她死死的攥紧手中的东西，很想将之甩在地上狠狠发泄。然后反应过来，不对，这是松岛的笔记本，弄脏弄坏了可不好。

　　她忍不住又迷惑的翻开笔记本——尽管这个行为一路上她已经做了无数次——笔记本虽然是线装的，但是从内容的连贯性来看，并不存在什么被拆掉的纸页。尤其是三年前五月份，只记录着一份病例，当然，不是自己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说松岛绪奈还有另外一本笔记本，交换着使用吗？

　　就在康颂不负责任的猜测之时，她鼻翼一动，皱着眉头看向小路尽头：“什么味儿啊？炒菜炒糊了？”她快跑几步，等她终于察觉到到底是什么产生了刺鼻气味的时候，手中的笔记本因为震惊落在了地上：

　　松岛绪奈的住所，正被熊熊烈火包围着！海风裹着热浪一波波的上涌，像是要把火焰一直带到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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