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萧溯坐在电子琴边，手放在琴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邵廷前段时间回了H市参加了表哥的葬/礼，还没从亲人逝世的情绪中走出来，一个人跑到暧昧坐在角落喝着闷酒。
　　他的表哥在三年前失踪，三年来找遍全国没有一点消息，陈叔陈姨他们为此倾家荡产，却在三年后收到了被摧残的犹如野狗之食的表哥的尸体。
　　那副样子，像无可逃脱的噩梦，折磨着每一个流系着血脉的至亲之人。
　　廷廷，救救我，我好痛，好痛苦啊。
　　邵廷猛地摇头，哀戚的嚎求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说来好笑的是，双生子分别名一梦一醒，醒着的却永远活在了人们的噩梦里，真像是老天明晃晃的恶意的嘲弄。
　　他眯了眯眼睛，出神的盯着台上的人，目光迷离。
　　萧溯在等一个人。
　　宋泽戈是在午休时间收到萧溯的消息的。
　　逆逆：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宋泽戈迟迟没有回复，他其实很少听歌。
　　记忆中关于听歌的片段，除了最近守萧溯的直播以外，就是曾经关于他和白泠的时光。
　　那时候他还用着直板诺基亚，每天拿它来听单词，直到他开始偷偷摸摸和白泠交往，白泠给他送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副耳机，同时也给他下载了第一首歌，叫《只对你有感觉》。
　　他记得那是盛夏的午后，他们两个趁着午休躲在小树林角落的阴影处，一副耳机，一人带右耳，一人带左耳，听着专属他们的甜蜜情事。
　　情窦初开的少年，红着脸，却不敢看着对方，头靠着头，望着湛蓝的晴空，嘴角翘着，手不知不觉就握到了一起，羞涩转头，忽地相视一笑。
　　全世界只对你有感觉。
　　《心型圈》，《小情歌》，《简单爱》，《橘子汽水》《Honey，Honey》......宋泽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这些小女生情怀的小甜歌如数家珍。
　　如果是萧溯唱这些歌......
　　宋泽戈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那副情景，竟然也不觉得抗拒，也许自己还会在他唱完以后，给他一个感谢的拥抱，谢谢他带他回忆从前。
　　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宋泽戈回了消息。
　　宋校友：《只对你有感觉》。
　　宋泽戈临时赶了一个饭局，满身酒气走进夜风当中时，已过了八点。
　　他打车去了暧昧。
　　萧溯没在台上，环顾四周，宋泽戈发现萧溯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角落里喝酒，两人靠的很近，近到让他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酒吧里的空气果然很闷，宋泽戈如是想到。
　　萧溯似乎也注意到他走了进来，很快和那男人说了一句什么，便小跑到了台上，带着的项链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每次在酒吧都穿的不正不经的，还总喜欢带着些浮夸的装饰，宋泽戈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不满，下意识就挑剔起萧溯来。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活泼而调皮的前奏就蹦了出来。
　　“无解的眼神心像海底针，光是猜测我食欲不振，有点烦人又有点迷人，浪漫没天分反应够迟钝，不够谨慎花挑错颜色，但很矛盾喜欢你的笨。”
　　萧溯唱着，忽地看向了宋泽戈，对他眨了眨眼，做了一个wink。
　　宋泽戈差点把手中的酒杯摔了出去，他堪堪拿住酒杯，西装已经被酒液浸湿。
　　“我会又乖又黏，温柔体贴绝不敷衍，我只对你有感觉。”
　　撒谎，明明是又皮又闹，逗弄戏耍绝不敷衍，宋泽戈想到白泠以往的那些恶作剧，不禁笑了出来。
　　萧溯突然跑了一下调，周围隐有笑声传来。
　　忽然间，那个陌生男子走到台上，拿起一边的话筒，接着萧溯的下一句，和他对唱了起来。
　　台下传来一片“哇哦！”的哄闹声。
　　一曲完毕，萧溯正准备下台，手却被拉住，只听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着：“Kiss！”
　　萧溯有点抗拒，想挣脱开邵廷的手，却被握的更紧。
　　他的脸逐渐靠近，萧溯感觉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血液都在因莫名的恐慌而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萧溯猛地侧过脸，求救的眼神看向宋泽戈的位置。
　　他不在那，萧溯感觉陷入了极为矛盾的状态，害怕的发抖，同时却心慌的僵硬。
　　他被人从身后抱住了，那人强势的掰开了邵廷握着他的手，胸膛抵着他的头，满身的酒气，隐约还有湿意。
　　“他在害怕。”身后那人如是说道，带着安抚，也带着抗议。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情难自己。”邵廷抱歉的笑笑，往后退了几步，满是歉意的看着萧溯。
　　萧溯没有回应，他似乎还没从那种情绪里走出来，只是放软了身子，靠着背后的人。
　　他知道自己背后全是冷汗，唯有那人的体温聊以慰籍。
　　邵廷他，绝不会是这么冲动的人。
　　虽然身边很多人都说邵廷喜欢他，可萧溯从来不觉得，很多时候，邵廷对他的态度更像是一种好奇，一种探究，像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那样，企图寻找他身上的变化。
　　但萧溯知道邵廷并无恶意，甚至觉得邵廷可能和自己的秘密有关。
　　是的，萧溯知道自己有一个秘密，他总在做一个梦，那梦里是一片粉色的花海，花海中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孤独而寂寥。
　　萧溯从来不喜欢穿白衬衫，他觉得那个梦有着古怪而神秘的暗示，仿佛想要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去。
　　想带着他逆流而上，回到过去。
　　萧溯有些混乱，他迷茫于今晚的“意外”，他知道今天邵廷的情绪有些不对，却无法猜透他这番举动的意图。
　　他转过身，嘴凑到那人耳边，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宋泽戈在一片尴尬中带走了萧溯。
　　他牵着萧溯的手，走在繁灯缭乱的街头，秋夜的风带着寒气，迎面扑来，打在燥红的脸上，使人清醒不少。
　　“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唱歌？”宋泽戈开口打破了沉默。
　　萧溯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怎得生出了一种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脱离感，直到宋泽戈的发问，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因为你点歌了呀，9999不是吗？”萧溯故作轻松道。
　　“这算不算一歌万金？”宋泽戈停了下来，侧过身子满脸笑意的看着萧溯。
　　萧溯感觉脸又有点热起来了，他低下头，自顾自往前走，道：“你要是觉得亏，不如我给你唱个9999首？”
　　“那我得好好想个歌单了。”
　　“做梦！”萧溯忽地转头，对宋泽戈做了一个鬼脸。
　　宋泽戈抵拳掩笑，“那99首也不错。”百年好合，长长久久，他在心里下意识补充了一句。
　　萧溯没有回答，只是突然间哼起歌来，那调子很是熟悉。
　　宋泽戈听出了旋律。
　　我只对你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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