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那排平房连在一起大概有六七间，顾正和齐零在正面，其他两组人各分布在十点钟和两点钟方向。
　　房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式的窗户上安着钢筋防盗栏，残留着斑驳的绿漆，窗户糊着报纸，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钉子……”顾正和齐零蹲在一蓬荒草里。
　　“他们三个人在一个房间里……老大，在靠近你们的方向。”
　　“段可，飞鸟，你们靠过来，我们从正面突破，卢西亚，后路交给你，钉子你继续听。”
　　“收到。”
　　“他们好像都很平静，没有什么想法，我除了能感知位置，其他的都听不到。”
　　“有可能是水银控制了其他两人的思想，让你什么都听不到，没关系。”顾正低声道，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飞鸟和段可已经移动过来了，在距离他们大概十米的地方隐蔽。
　　“可乐哥，看到那边那堆白色口袋的东西了么？想办法背一袋到屋顶上去，吊在大门口。”顾正悄声部署。
　　“是。”段可立刻行动。
　　“小心点，是生石灰。”
　　段可点点头，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口罩戴上，背上一袋生石灰，悄无声息地顺着一侧的排水管攀上了屋顶，按照顾正的吩咐，把袋子吊在了门前，簌簌地往下落白灰。
　　顾正朝飞鸟做了个手势，指向窗户防盗栏。
　　飞鸟点点头，全神贯注看向防盗栏，原本插在木制窗框里的钢筋条瞬间变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住往外扯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片刻后窗框被全部扯碎，数根钢筋脱出，但并未落地，而是调转了方向，尖头对准门窗的方向，如一排矛头悬浮在半空中，严阵以待。
　　齐零刚想给飞鸟鼓掌，平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冲开，还原地扇了几下，同时被冲散的还有吊在门口的石灰，顿时腾起一阵白灰，有东西从屋里冲了出来，避开顾正和齐零所在的方向，快速地往远处移动，白灰也跟着飘洒。
　　“卢西亚！”顾正话音未落，齐零就看到屋顶上有白光一闪，紧接着一声闷响，石灰粉的白雾里腾起一阵血雾，扩散的势头戛然而止，有东西闷声落在了远处的芦苇丛里。
　　“走！”顾正等人迅速围上去，在干枯的芦苇丛里找到了腿部中枪昏迷的王强，而子弹和水银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些许白色石灰的痕迹。
　　“先弄回去临时基地，卢西亚，你带钉子继续去追那两个，可乐哥，人交给你了。”顾正给孙荷打了电话，让她准备救人。
　　卢西亚把狙击枪收了，和钉子两人沿着石灰粉洒落的残留痕迹追过去，消失在芦苇丛里。段可给王强做了简单包扎，送到了飞鸟车上。
　　“顾队长部署得好。”齐零揽住顾正的肩，煞有介事地拍了拍。
　　“那也只抓到了一个。”顾正把副驾车门打开，把他推上去。
　　“所以我说让我来……”
　　“不行，你用那些能量又不是没有代价。”顾正专心开车，嘴角的线条绷得很紧。
　　齐零叹了口气，换了个笑嘻嘻的语气：“你好固执，不过我很想问你，你怎么知道那扇门是向外开的？万一它是朝里打开的怎么办？”
　　“……宝贝儿，你男人会用枪。”顾正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我男人好棒，”齐零把头凑过去，在顾正肩膀上蹭了蹭，“你准备怎么审王强？”
　　“谁说我要审他了……一个师大学生被两个异人绑架已经很可怜了，还卷入了自己老师谋杀丈夫的案件中，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安慰他？”
　　齐零愣了片刻，才笑出来：“够坏的你。”
　　“现在名义上不属于刑侦队了，确实少了很多束手束脚的程序……”顾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你觉得程序是个坏事？”
　　顾正摇摇头：“大部分时候不是，人的本能欲念太多，如果都随心所欲，文明根本发展不到今天，但是也有很多人跳出了程序，在某些关键时刻拉动整个文明跳跃式地前进。”
　　“你想成为这样的人么？”
　　“……我像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么，到了，“顾正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我去……”
　　“怎么了？”
　　顾正敲了敲车窗玻璃，外面是依旧热闹的商业街：“这么多人，要怎么把王强弄进去……”
　　话音刚落，飞鸟果然给顾正打来电话：“顾桑，我们到了路边了，人怎么搬进去……”
　　顾正揉了揉额头：“地方是你选的，你自己想办法……”
　　“顾桑……”飞鸟感觉要哭了。
　　“所以说老爷子选了个好地方嘛，”齐零语带戏谑地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没等顾正反应过来，齐零伸手在中控台的时钟上点了一下，顿时整个商业街的时空被凝固了，原本的喧嚣瞬间消失了。
　　“走吧，顾队长。”齐零打开车门，招呼飞鸟和段可把人抬进去。
　　顾正这一次终于看清楚了被暂停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原本应该落在地上的一块臭豆腐，以主人惋惜的面部表情为背景，悬浮在空中，失去了气味，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保持着前行的姿势，立在原地，整个商业街只有他们四个人抬着昏迷的王强在移动，有一种误入蜡像馆的错觉。
　　原来小饭馆的门脸还是保留着的，飞鸟掏出钥匙打开了油腻腻的卷帘门，段可把人送了进去，齐零回头看了巷口一眼，几乎同时，刚刚消失了几分钟的喧闹声重新回到了人间，那块臭豆腐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上，看得顾正觉得挺可惜的。
　　关上卷帘门，飞鸟跑到墙角里的冰箱面前，把脸凑了上去。片刻以后，地板缓缓打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入口出现了，可以看到楼梯一直蜿蜒通向下方。
　　“顾桑，齐老板，欢迎来到临时基地。”飞鸟有点得意地先走了下去。
　　“阿修罗应该会喜欢这里。”齐零跟着弯腰钻进了楼梯，地下空间意外的宽敞，分出了不同的区域，会议室，休息区，茶水间，医疗室，齐零随手拉开了墙面上的柜子，只见一面墙挂满了各种非制式武器，又默默地关上了。
　　孙荷匆匆赶来，查看了王强的枪伤，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狙击步枪打的？完全贯穿了，没有弹头残留，但是腿骨应该骨折了，这里没有办法手术，不过就算手术了他下半辈子都没有办法剧烈运动了。”
　　“……”
　　“但是我现在不能放他去医院。”顾正脸色很难看。
　　“那我试试吧，飞鸟帮我准备一下。”
　　“孙老师，我们会不会成为杀人犯，哦不对，卢西亚会不会成为杀人犯就靠你了。”
　　“他本来就是，出去出去。”孙荷开始赶人了，几个人退到了茶水间，医疗室被完全封闭起来，准备手术。
　　顾正拿了个胶囊咖啡放进机器里，几分钟以后新鲜咖啡就出炉了，齐零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飞鸟这孩子挺会过日子的。”
　　“如果他不是异人，也许现在也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在读书谈恋爱吧。”顾正点了根烟。
　　“老大，等会儿怎么？”段可看了医疗室一眼。
　　顾正狡黠一笑，招手让他靠过来。
　　齐零特别喜欢看他这股坏劲儿，把下巴搁在桌子上，看着他给段可面授机宜，段可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不停点头。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门才打开，孙荷出来的时候依然是神采飞扬的样子，连妆容都是新鲜的，飞鸟却是小脸煞白，精神都萎了。
　　“吓到了？”顾正拍拍他的头，飞鸟点点头，感觉已经快吐了。
　　“胆子小，但是做事还挺周全，什么设备都有准备，骨折的地方我已经打了钢钉了，他现在动不了，一会儿麻醉过了应该就会醒了，会痛很久，有他苦头吃，我先去上面吃点东西，有什么情况叫我。”孙荷理了理头发，穿上大衣踩着高跟鞋走了。
　　顾正给段可使了个眼色，段可心领神会，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医疗室门口，侧头就能看见王强的脸，然后开始玩手机。
　　段可的视力在白天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到了晚上或者光线较弱的地方，反而能洞察一切常人无法目视的东西，所以当王强从麻醉中醒来，睫毛微微翕动开始，段可就察觉了，把手机拿到了耳侧，开始用王强一定听得见的音量打电话。
　　“人我们已经救下了，现在很安全，为了不让水银和子弹再把他带走，暂时不能告诉你们在哪儿……”
　　“苏雅梅撂了没？怎么说的？”
　　“承认了就好，以为微信撤回了就不能查了么，这些人就是太天真了，还把学生拖下水，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人就找不回来了……”
　　“是啊，还拿他挡枪，我们的医生做了几个小时手术才把人救回来，行了，那你们继续审，材料够了就移交吧，谋杀亲夫也算是社会新闻了，别往局里招惹媒体了。”
　　段可挂上电话，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但是身后的人显然已经彻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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