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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楚乔带着魏水亨离开的那日是燕洵亲自送她二人出城的。
车马一路行过,三人均是沉默不语,燕洵与楚乔并肩骑马走在前头,二人也未曾交流,皆是道不清的满腹心事。
二人之间经历太多,终究不是从前的那份情意了。
缺了信任和欣赏后,便只漠然。
燕洵其实已经不大难过,从楚乔当时选择与宇文玥站在一条线的那刻起,他便已经愤怒失望过了,如今多少已经麻木。
况且,他疑惑地是他心中此刻更加在意的是身后马车里的人。
今早他在殿外等她,他总以为凭着二人年少时那份纯粹真挚的情意,她也不至于漠视他到如此。
然而事实上,她并无与他过多话别,他试图从她的神情里寻找一丝不舍,然而没有,她一双枯井无波的眼眸静静地迎视他,又平静地移向远处。
就如此刻,他即便有几次刻意落后队伍与她乘坐的马车并行,透过偶尔翻起的布帘,他看到的也是她静坐着垂眸的模样,不动神色,无所谓悲喜。
他终于感到悲凉和寂寞。
他突然间相信,那个他所熟悉的元淳大概真的是已经留在了过往,如今这个是是真真切切地不想与他有丝毫的牵扯。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燕洵,不顾家国亲情,单纯炽烈,爱恨激狂的元淳,真的已经不在了。
这个事实让他的心突然陷入如同所处的冰天雪地一样。
从此以后,他真切的是孤家寡人了。
没有人一门心思追逐纠缠,也没有人至死方休地恨他入骨。
原来,最终被留下和抛弃的那个人是他燕洵。
他忽而想要放声大笑,只笑命运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便是一瞬间,未曾愈合的伤加之这几日优思过度,又受此刻悲愤所致,猛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从马背上倾倒下来狠狠地砸到雪地上。
魏水亨抱着昏昏欲睡的余生,自己也有些犯困,正欲闭目养神之际听到马车外的动静。
她轻轻拍了拍因惊动在睡梦中颤抖不安的余生,并无有掀开布帘的冲动。
很快地,布帘被自外撩起,探进楚乔冷峻严肃的脸。
“快去看看燕洵。”
楚乔望着魏水亨,察觉她垂眸顿了顿,来不及作他想,已经伸出了手,拉过那只放在膝盖上半握拳的手,并无使力地牵扯。
魏水亨总算抬眸与她对视,随即抽回手,将怀中熟睡的余生依靠到垫上,才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仲羽正探着身躯焦急地朝着这个方向望来。
她踩着一地雪,缓慢地走向被众人围着的燕洵。
楚乔跟在她身后,神色严肃如常然后在二人到达跟前时伸手替她挡开人群,让她得以蹲下身。
楚乔没有错过她的每一丝神情和动作。
再寻常不过的看病,面容平静漠然,并无起伏。
只唯独燕洵突然睁眼后擒着她的手腕说出那句挽留时,“淳儿,别走。”
她一双眼迅速地闪过了厌恶和决绝。
燕洵未曾等到她的反应,便又再度晕厥,她起身拂去衣角上的雪泥,俯视着焦急的仲羽,“送他回去好好修养吧。”顿了顿,复又补充道,“并无大碍,不必忧心。”
仲羽点头,面上感激不尽。
随后便是吩咐人马撤离护送燕洵回宫,徒留下楚乔与魏水亨和马车里熟睡的余生。
楚乔立在魏水亨身旁,神色悲悯,惆怅不已。
“他很可怜。”
她侧身打量身旁女子,望着坚硬的熟悉轮廓,轻声回道,“他很可怜,不是因为我不肯留下。”
大概是因为你。那时候魏水亨仍旧这样以为。
楚乔望着她往马车而去的背影深深地皱眉,陷入纠结。
她不曾告诉魏水亨,自己在前一刻已经做好了变故的准备。
她没有说,倘若魏水亨因着燕洵昏厥不肯走了,她是打算打昏强行带走的。
她不能叫人知道,自己这种诡异狭隘。
因为她根本无从探知缘由。
她不知道。
燕洵在意识混沌中醒来,他望着映入眼中的面孔,只觉得失落惆怅。
没有他想看到的那张。
那个人,真的就这样走了,便是他生死一线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能撇下他毅然决然地离去。
元淳,她做到了。
那日燕皇醒来便一个人痴狂地大笑不止,无人敢去规劝。
九五之尊,笑着滚泪。
仲羽立在宫门外如石,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她的主子这一刻最清醒。
可清醒得太晚了。
而那两个决然而去的女人此刻早已经出了燕北界地。
楚乔选了途经的一处小镇落脚打尖,她本是单枪匹马而来,此时遣回了燕洵的人马,便只剩她与魏水亨还有余生三人了。
魏水亨坐在她面前,细瘦的双手捧着一碗热汤仔细吹着,不时啜上一小口,她起先不过是无意望去,却发现那人自见面以来都是寡言冷淡的样子,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样子竟显得格外可爱。
魏水亨也会偶尔皱眉,清瘦的脸会在瞬间显露几丝固执和烦闷,舒展开来的时候又变得淡漠平静。
余生这几日似乎胖了些,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稍吃的好些,便会圆润起来。
他坐在魏水亨怀中晃荡着小脚丫子,只看的楚乔担心不已,倾身过去将他捉到了自己怀中抱着,“真冷啊,抱着你这小团子,就暖和多了。”
魏水亨抬眼望着她,更确切地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圈儿后,轻轻皱了下眉,随即抬手拿起一旁的茶壶往她面前的碗里加满了热汤,那上头漂浮了几片葱末。
楚乔露出笑来道谢,魏水亨摇摇头,似乎对她这样的热情道谢有些无奈。
“你能不能替我把葱挑出来,我不喜欢这个。”
她说完这句话便为自己这种要求感到羞愧。
葱也不是完全不能吃啊。
魏水亨捧着碗的双手手指在碗沿弯曲了几下,最终放下自己的碗移过对面那碗刚添满热汤,平静而沉默地抽出干净的竹筷挑选那冒着热气的汤面上的每一片葱。
楚乔望着她纤细的手缓慢细致的动作,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很快,她来不及捕捉。
“淳儿……”
魏水亨轻轻摇头,似乎对她要说的无论是什么,都拒绝听了。
将那热汤推回她面前,“喝吧,快凉了。”
她点点头,说不清的失落难过。
三人用了些简单的热食便早早的回了房里,因着先前没有单独的两间房了,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了一间有两张床的房。
楚乔对此到很是满意,她本来也不放心与魏水亨和余生分开,怕二人遭遇不测,这样到便于她贴身保护,再好不过了。
魏水亨因着已经有了二人重逢那阵子她不时前去蹭吃蹭住,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加之在燕北魏水亨与楚乔都是极度紧张不安的,所以都没能熟睡,今夜算是二人难得地放松的一晚。
皆是倒头便睡。
只是夜里楚乔依旧如往昔她二人同房而眠的无数个夜晚一样被陷入噩梦中痴狂的魏水亨惊醒。
依旧是让人触目惊心的自我伤害,她使劲抓着睡梦中女子的双手,手臂上都是被指甲划出的血痕,她望着月光里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一颗心仿佛火烤油煎。
“别这样,淳儿。”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怎么样,你才能忘记那些?”
“我能做些什么?”
……
不知道是不是她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自言自语生了效,今夜怀中的人没有以醒来面对的方式结束,而是以再度沉睡终止今夜的自我折磨。
楚乔并无放开已经熟睡的魏水亨,她依旧坏楼着这个细软清瘦的身躯,透过每一次心跳来让自己安心。
魏水亨又度过了一夜,她不知道有个人傻傻地守了她一夜,见到她要醒来的预兆才悄悄地摸回去躺下。
她只看到白天那人骑在马上,不住地哈欠。
“余生,小兔子不吃蜜饯,不要再喂了哦!”
她正打量那个劲瘦笔直的背影入神,谁知道那人就会突然转过来,分明是对着余生说话,却望着她眨眼。
魏水亨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拿走了余生手上的蜜饯,“你不想吃了,我先替你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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