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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一个女人用尖锐的声音吼道:“上辅导班?上什么辅导班?我给你花的钱还不够多吗?弟弟还要上学,哪里来的钱?!”
然后是一道清冽的男声,略带讽刺地道:“养不起你生他出来干什么?”
女人似乎是被这话激怒,猛地一拍桌子:“你说的什么话?他是你亲弟弟!”
男人道:“我知道,不然我养他干什么?”
女人:“反正你这个寒假哪都别想去,在这里看店看弟弟,过几天去爸爸工地帮忙。”
男人不愿意:“我说了我要看书,去工地不行。”
女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看书看书,天天就知道看书!看再好也没钱供你上大学!毕业去你爸厂里跟你爸干。”
男人:“妈……”
女人:“别说了!弟弟都看不好,光会读书你有什么用?!去把你弟找回来!”
男人没再说话。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杨天竹听愣了,傻在原地出神,连小豆丁哭了都没有及时发现。
这个声音……他不会认错的,是班长的声音。
班长怎么会在这里?班长还有个弟弟,班长的家境原来这么艰难吗?而且刚才那女人,应该是班长的妈妈,听她的口气,似乎对班长努力读书很不满意。
杨天竹的脑子一下子被灌输进很多信息,显得极为混乱。等他慢慢消化掉这些内容,小豆丁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大把鼻涕眼泪。
小豆丁哭得越来越大声,他似乎是能够读懂自己哥哥和妈妈吵架的内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叫着“哥哥”。
杨天竹没见过这架势,不知道该怎么哄,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餐巾纸给小豆丁擦鼻涕眼泪:“别哭了……”
小豆丁的哭声引来了余洛的注意,余洛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嚎啕大哭的弟弟,而是抱着弟弟的杨天竹。
一瞬间,余洛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不可置信,然后又变成了慌乱和不知所措,最后归于平静,但那平静下却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
余洛走到杨天竹身边,伸手:“给我吧。”
杨天竹抬头看余洛,对方神色平静,并无异常,他说:“啊给你,是……是你弟弟吧?”
余洛单手毫不费力地抱起小豆丁,另一只手抽了纸巾,十分草率地给小豆丁擦了脸,语气粗暴地训斥道:“哭什么哭?”
小豆丁还在哭,泪眼汪汪的特别可怜。
杨天竹看着就不忍心,忍不住小声说:“你别凶他……”
余洛瞥了杨天竹一眼,杨天竹识趣地闭嘴。余洛转过去依然凶巴巴的:“余严!我数三下,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了!三,二,一……”
被叫做余严的小豆丁还真不哭了,只是嘴巴还瘪得很厉害。
杨天竹:“……”
余洛抱着不哭的小豆丁余严进屋,过了一会儿又马上出来。
杨天竹欲言又止:“班长……”
余洛盯着杨天竹看了半晌,拿着餐巾纸轻轻擦干净他脸上的污渍:“脏死了。”
杨天竹:“……”那不还是你弟弟的鼻涕眼泪?
余洛擦得很仔细,擦到最后看到了杨天竹耳垂上有一颗不起眼的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故作轻松地问:“你来多久了?”
杨天竹眨眨眼,道:“有一会了。”
余洛的手轻微颤抖,问:“你都听到了?”
杨天竹:“……对不起。”他没敢明说,总觉得这是窃听了别人的私事。
事实已经很明显,杨天竹都听到了,也都知道了他的情况如何。
余洛冷哼一声,把餐巾纸丢进垃圾桶。
他贫寒的家境,窘迫的生活,苛刻的父母,僵硬的家庭关系都被杨天竹看到了。
余洛本想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脆弱的自尊心在对上杨天竹的眼神之后彻底碎成了渣。
杨天竹特别同情余洛:“班长,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余洛盯着杨天竹,眼神极其冷漠地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清楚杨天竹不是那种意思,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把他往最恶意的方向揣测,说出来的话带上了刺。
杨天竹想解释,越解释越不通,其实他也有点迷茫,因为之前他一直以为余洛的家境应该是和他差不多的,所以得知对方真实的家庭状况后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天竹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不是……班长,我是刚才听到你妈妈说不让你上大学,所以我想要是你有金钱方面的困难,我可以……”
余洛的手心慢慢攥紧。
他现在不想看到杨天竹这张脸,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就觉得自己在杨天竹面前所有的形象都崩塌了,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只上不起大学还要免费养小孩的可怜虫,一个只会死读书的木头,傀儡。
余洛阴沉着脸,指向大门,对杨天竹说:“你走吧。”
杨天竹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紧张地喊他的大名:“余洛……”
余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恶狠狠地挤出一个字:“滚!”
杨天竹第一次见余洛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凶了之后人有点恍惚,不敢再多说一句。
眼前这个余洛和之前印象里的余洛很不一样,全身上下都竖起了刺,拒绝别人半点可能的接近。
杨天竹只好放轻步子走出馄饨店。
杨天竹前脚刚出门,余洛后脚就后悔了。
他这么激动干什么?把火气全都撒在了杨天竹身上。
他明明只是希望杨天竹可以不要像同情乞丐一样同情他,只是想维持住自己在杨天竹心目中的形象,他只是……只是……
他只是害怕他和杨天竹之间的差距太大。
余洛烦躁地用冷水洗手,女人抱着余严走到他身边:“去把馄饨煮了,你弟弟饿了。”
余洛没理她,到灶台旁开煤气点火下馄饨。
馄饨煮了一半,还没完全熟,余洛忽然把筷子一撂,飞奔出馄饨店。
女人扯着嗓子喊:“馄饨还没煮好!你去哪?!”
余洛已经消失在街角。
女人骂了好几句,忿忿不平地自己去煮馄饨。
余洛沿着街道往下跑了一段距离,没看见杨天竹,他又折回去往上跑,跑到杨天竹祖父家里,也没有看见杨天竹。
慌张加急切,余洛被这摸不着的情绪折磨得快要抓狂。
杨天竹去哪了?这个人一年才回来一次,路都不认识,他能走到哪里去?
余洛休息了一会,等能喘上气后接着跑去找人。
跑到某个复杂的街巷,余洛撞见了专门在这一地带行横的混混。
两个混混其实还未成年,家里没人管,学也不上,就出来收保护费,偶尔还会偷抢东西。
混混手里多出了个时髦的手机,是最近市面上的最新款,这种地方的人绝对不可能有。
一号混混掂了掂手机:“这可是好东西,那小子还死不肯撒手,一定要打一顿才消停。”
二号混混跟着附和:“城里人就是不禁揍。”
……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话,全然不知被余洛都听了去。
余洛听了后顿时火冒三丈,整个身体的暴虐因子都给激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是一通乱揍,拳头抡得毫无章法,完完全全是在泄愤。
两个混混被这架势给糊弄蒙了,暴起后回了余洛几拳,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余洛这次是真的有点失去理智了,打起架来毫无人性,他只要一想到杨天竹被这两混混给欺负了,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变凉了。
他一把夺回手机,抬脚在混混一号背上猛踹一脚,把人踹出几米远:“你们打的人在哪?”
混混怕了,指了某个方向:“那!那边!”
余洛:“滚!”
混混招架不住,自认倒霉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余洛挨了好几拳,脸上身上都痛得要散架,可他还是握着手机一刻不缓地赶到杨天竹被打的地点。
地上躺着个男生,正在哇哇大哭。
余洛走近了,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
这人根本不是杨天竹。
旁边包子店的老板系着围裙走出来,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怎么了?谁在哭?”
跟着出来的还有杨天竹。
杨天竹从余洛家馄饨店出来就饿了,本来是想回祖父家,结果不记得路了,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个包子店,索性坐下来吃个包子再走。
结果包子才吃了一个,外面就好像出事了。
杨天竹手上拿着半个包子,嘴里叼着半个,一边咀嚼一边问:“是被人打了吗?”
包子店老板摇摇头:“唉,这边混混很多,估计是城里刚回来的不知道。”
杨天竹往事发地点多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余洛,塞着包子的嘴含糊地喊道:“班长?”
余洛也在看他,射过来的眼神过于逼人,几乎是要把他杀了。
把抢回来的手机随手丢到男人的身上,余洛开始往杨天竹靠近。
看到这架势,杨天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班长?”
他没见过这样的余洛,狼狈不堪却又充满了侵略性。
余洛没应他,在杨天竹面前一步外停下,然后慢慢低下头……
一口咬掉了杨天竹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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