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节二

　　喻家宅子的后院栽了许多植物。自有药材，也有或妖娆或清丽的花朵。喻箬爱极这些植物，尤其最爱那几株桂树，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这类木犀科植物喜温暖湿润的气候，耐高温而不耐寒，在临安自是生长的枝繁叶茂。每岁的中秋，桂花盛开，院子里弥满甜腻腻的香气。喻箬好不开心，拉着尤莫展的手臂，快活极了。“莫展哥哥，好芳香！”

　　此刻，喻箬正端坐在一株丹桂树下，翻着一卷书，却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集。时而蹙眉，时而悦颜，女儿家的心性表露无疑。一篇篇，一字字，皆为之动。自大漠归来，喻箬身体已渐安康，鹅蛋状的脸蛋儿日渐皎皎红润。尤莫展最喜喻箬圆而大的双目，有时候，那眼神，真真令他心动不已。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为何一直在感叹春日的离去？难道夏日不好么？偏偏我就生在夏日嘛……”喻箬郁郁，她固然知晓李煜做此篇时的悲凉心境，“别时容易见时难……莫展哥哥，还有多久才可归来……”可终归只是小女儿心思。

　　自三年前，喻隐衡就不断命尤莫展去往各地。他自然晓得，男儿是要见识四方的。见越多，识便越广。而喻箬，自幼习惯终日腻于尤莫展身侧，如今三年了，终究还是不适，且…越发不适。上回执拗着随尤莫展一起去往大漠，为的只是，可以留在他的身侧。归家不久，尤莫展又去往大理了。呵，爹爹的见识颇广，晓得太多地方，莫不是要命莫展哥哥逐一去往？天……喻箬顿足。

　　她有着一双纤直的天足，却不是如新月般的金莲。为此，她受到其他大户人家女儿的嘲弄，却一直未曾缠足。原因却是……怕疼。喻隐衡叹，如此这般，不知可能出嫁。如今缠足习俗大兴，人们皆以金莲为美。可喻箬自幼任性，因没了娘亲，喻隐衡自然百般溺爱，罢了罢了，金莲虽美，却对足部骨骼乃至全身影响甚深，行医者以身体康健为本，不缠也罢。

　　“又为何事如此阿？”喻隐衡端步走来，坐于喻箬身侧。眼见女儿手执乃是李煜词集，不免开口说教。“箬儿，此人沉溺声色，亡了国家，万不可盲目景仰。爱词是好事，可多读苏东坡词……”“爹爹也不否认李煜词功甚佳吧？”喻箬顽皮争辩，眼睛弯弯笑起。

　　喻隐衡神色稍愠，正欲训教，喻箬乳母芸娘匆匆走来，还未开口便先笑出声来，“老爷小姐，尤公子归家了！”喻箬甫一起身，便向宅门奔去。喻隐衡望着女儿精灵可爱的身影，满含爱意的笑出声来，“这个孩子啊，和她娘亲年轻时一般模样。”芸娘适时开口，“老爷，如今小姐与尤公子都到了嫁娶的年纪，二人感情如此好，何不……”

　　芸娘身世悲苦，原本为燕京人，连年征战致使百姓十分疾苦，丈夫战死，她一人挣扎着诞下一女，却未足月便夭折。她隐忍着的万般苦痛终于爆发，本打算自缢，未曾想粗布勒住脖颈的那一刻本能的求生欲点燃，于是双手紧紧抓住粗布不住挣扎，这时粗布竟断裂，芸娘也随之落地，十分凶险。之后芸娘便决意离开家乡，准备南下。辗转来到临安，便被喻家招来给喻箬做乳母。是时，喻夫人身故，举家悲恸。喻箬生的粉圆可爱，芸娘便将她当做自己女儿般疼爱，悉心照料。喻隐衡看在眼中，自是欣慰不已，渐渐将芸娘视为了自家人。

　　芸娘眼瞧着喻箬与莫展一起长大，二人心思都瞒不过她，如今算是为他二人做媒。此时眼见喻隐衡捋着胡须不言语，心中颇为着急。末了，喻隐衡道，“等再大些罢。”芸娘心中疑惑，猜不透喻隐衡心思。

　　此时，喻箬已奔向风尘归来的尤莫展，上前便是一个熊抱，完全不顾一个闺秀的身份。“莫展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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