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女

　　如果要问姜鸿是什么时候喜欢萧瑾的，那大概就是在看见对把茶水洒在她新做的漂亮裙子上时也依然温和询问宫女是否伤着手时的萧瑾，当时那个脸蛋尚还圆圆的却已是娴雅得体模样的小姑娘与眼前笑得温婉柔情的萧瑾似乎依然如出一辙，永远和善温柔。

　　姜鸿喜欢她这般，也愿意护着她，让她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心性。

　　两人站在杏花树下，姜鸿伸手将自己亲手用杏花枝编的花冠戴到萧瑾的发上，萧瑾踮起脚，略有些站不太稳，将一朵小小的杏花插到姜鸿的耳边，姜鸿愣了愣，看向萧瑾的眼神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专注神情，这是那个似乎傲慢乖张的秦王殿下所未曾有过的。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萧姑娘喜欢杏花？”姜鸿回过神来，又摘了枝杏花递给萧瑾，萧瑾发上与身上落了不少被微风吹落的杏花，她却恍若未觉，反而依然盈盈笑语的模样。

　　当然，她这样也依然很漂亮。

　　“我对于这些花儿倒无甚特别偏爱的，这梅花开得好时我便爱梅，这杏花开得好时我便爱杏，等到以后这桃花开得好我想也会喜欢那桃花。”这是张不含任何攻击性的脸庞，柔怯娇弱，此刻她那双眼里含着促狭与狡黠，倒显得鲜活明亮了不少，也让人分辨不清楚她话语里的真假，“人都说赏花赏花的，这其中最关键的也并非在花，而是在赏，既然要赏自然是寻开得正好的，不是吗？秦王殿下又是如何认为呢？”

　　姜鸿粲然一笑，那天生便带着华贵的面容此刻似乎更加耀目，“萧姑娘说得倒极合乎我的心意，这花到底只是供人赏玩，那些个什么品质寓意的，也不过是人为的强加罢了。”

　　萧瑾浅笑，说道：“那这样说来，我与殿下倒是英雄多见略同了。”

　　“能与萧姑娘想法一样，也是我的荣幸。”姜鸿眼睛直视萧瑾，“我能问萧姑娘一个问题吗？”

　　萧瑾点点头，“殿下，请说，若我知晓，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

　　“如果给一个姑娘送去送去一对鸳鸯佩中的一个且还有封花笺，可那姑娘却并未回信，玉佩也未戴在身上，这是为何呢？”姜鸿眼睛仍未有半分离开萧瑾。

　　“鸳鸯该是成双成对的，若只有一人戴着反而不妥。”萧瑾低下头，将碎发敛到耳后，仿若不经意般露出那悄悄染了淡淡娇羞的面颊，“我倒想问那秦六郎，哪有给姑娘家递信，要托人家哥哥的，谁家话本也没这么写过，姑娘就是想给他写信，也得不好意思了。”

　　姜鸿低低地咳嗽一声，声音里有着压不住的欢喜，“若我遇上秦六郎定会转告他的，不会再让人家兄长给姑娘家转达送信的。”又有着不易察觉的委屈问道，“可那又要怎么样才能给姑娘送去信呢？”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有给谁传过信。”萧瑾把玩这那枝杏花，“不过啊，像是我们萧家这样的人家，每月逢一、逢五等日，小姐身边的侍女便会出门去买些小姐吩咐的东西，可剩下该怎么办，我可也就不知道了，殿下可满意我这答案。”

　　“满意，满意。不过有一点，我与萧姑娘也算得上自幼相识，有了这八九年的交情了，再叫殿下未免过于疏远。若萧姑娘不介意，便称我声‘六哥’吧。”

　　“六哥？！六哥要是不嫌，便唤我的小字‘世安’可好？”萧瑾似有些羞涩地拿杏花遮挡住嘴角。

　　“我怎会嫌弃萧…不，世安你呢。”

　　“说来也不知六哥今日缘何会过来公主府处？”萧瑾摆弄了一下头上戴的杏花枝花冠。

　　“我是秉承父皇的意思，来为姑祖母行赏的。”

　　姜鸿没说口的是，他是猜到萧瑾今日定会参加这花朝宴才特意揽下这差事的，为的就是见见萧瑾。

　　萧瑾忽然伸出手扫了扫姜鸿肩上落下的杏花，她眉眼认真，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样的行为颇有些暧昧。

　　姜鸿不自觉地握住萧瑾想要离开的手，将腰间挂着的紫金鱼袋中的玉佩放进萧瑾手中后，才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

　　那玉佩触手生温，白玉里头泛着如雾般的淡蓝色，由一颗颗小小的东珠穿绳作为璎珞穿起。

　　萧瑾有些怔住，回过神来将玉佩戴上腰间后，便解下一旁的彩绣花卉香囊，面色含羞道：“六哥给了我这么多东西，可我却没准备些什么，若六哥喜欢，我便把前几日我才亲手绣好的香囊赠给六哥 。”

　　“我十分喜欢，那就多谢世安你了。”姜鸿眼里一下就放出光彩来，着急忙慌地将香囊系上。

　　“小六与三娘这是在说些什么呢？”有些慵懒的声音从旁传来。

　　“姑祖母怎么过来了。”姜鸿方才在萧瑾面前的温和此刻荡然无存，反而有些张狂跋扈与对来人隐藏极深的厌恶不屑。

　　姜鸿口中的姑祖母也便是荣国大长公主，她开怀大笑起来，好一阵才停下来，“我倒是忘了，你们俩被皇帝给赐婚成了一对，小孩子家家的交往交往也是好事。”她摆了摆头上戴着的朝阳七凤挂珠钗，“这倒让我好像看见了我年轻时的好时候，果然啊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

　　荣国大长公主虽已是半百之年，但她穿着朱色凤纹的衣裳，头发挽得高耸入云，戴着华丽无比的首饰，化着极浓的艳丽妆容，她保养得不错，再加上这副打扮倒好像三十出头的妇人。

　　她身旁还跟着两个二十出头皆做男子打扮的女子，一个清爽灵气，一个明眸皓齿，都咯咯直笑。

　　萧瑾知道，那是荣国大长公主豢养的小宠，用来排解寂寞的。

　　“我听说有人和我请的客在这儿一直说话，所以想过来瞧瞧，未成想是你们俩个小儿女，我说呢，我这六侄孙怎么今日竟肯进来我这儿了。”荣国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可惜啊，若平日里我还有心情来招待招待你，可今日我这公主府里只请那些个冰清玉洁的小女儿家，可不要小六你们男子这种薄情寡义的腌臜货，污了我的闲情雅逸。”

　　姜鸿显然有些怒气，但碍于礼数与孝道，再加上圣人一直对荣国大长公主颇为荣宠万分，对这花朝宴也时时赏赐，不然就依着荣国大长公主这话和脾性，是绝不会有这么多个小姐愿意过来的。

　　萧瑾悄悄拿手碰了碰姜鸿的手指，温顺笑着说道：“这倒是我的不好了，臣女给公主殿下请罪。”

　　“什么好不好的，请些什么罪，不过小六还是快些离去吧，便在这恋恋不舍的了，等日后有的是时候。”

　　姜鸿皱皱眉，行礼告退时，语气勉强保持着不冷不淡，倒是那双桃花眼在瞥向荣国大长公主时，不时便有遮不住的阴鸷暴戾闪过，只有在看见萧瑾的时候才会露出点柔情与担忧，爱意也隐隐露出。

　　萧瑾朝姜鸿不显眼地晃了晃身上挂着的他方才所给的玉佩，脸上依然是柔情似水的温柔笑靥。

　　这是姜鸿最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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