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今望

　　自从靖珊与姝文和好以后，两人经常同去上课，似乎真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姝文对此的解释是“没见过我发火的人不算是最熟悉我的人”。靖珊也吃一堑、长一智，处事时多了几分沉着和冷静。
　　这天在上孔胜春的《人力资源概论》课前，姝文信手刷着朋友圈。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一则消息上，连忙捅捅靖珊。
　　靖珊一看，文章标题是《惊爆！我校管理学院某教师在办公室强吻女生》。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也许又是标题党吧。这年月，有图都不一定有真相，何况只是说说，难讲是否属实。”
　　姝文接话道：“写得挺具体，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当事人自称……自称……”靖珊扭头看着她，她伏在靖珊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说她曾经上过那个老师的人力资源课。”
　　靖珊一惊，不由得将目光转向正在讲台上试放课件的孔胜春。不过，教授此课的不止他一人，记得有三个男老师才对。正在想着，她的手机显示有微信，是林戴礼老师：下午何时方便，请到我办公室，有事相商。
　　姝文恰好瞄见“办公室”这个敏感字样，又跟她咬耳朵：“当心，在办公室里啊！”
　　靖珊又好气又好笑，斜了她一眼。“你想多啦，这是林戴礼老师，不可能的。”
　　姝文“噢”了一声，随即又问：“哎，听说你和唐师兄……闹别扭了？不会跟我那次说错话有关吧？”
　　靖珊见她面露羞惭，拍拍她的手臂，勉强笑着说：“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今晚见面，我们把话说开就好了。”可她仍不免忧虑：我们真能和好如初吗？
　　下午三点，靖珊依约来到林老师办公室，这是四位老师共用的，此时只有林老师在。靖珊敲门进去，正要随手关门，林老师说道：“就开着吧。”她愣了一下，把手缩回来，迟疑地走到老师面前。
　　林戴礼见她有些诧异，便微笑道：“坐下说。最近校内有些传闻，真伪难辨。不过，如果确有其事，那可真是师道不传，斯文扫地。”
　　靖珊恍然，他大概是指性骚扰的丑闻，所以才让开着门的。她脸上一红，低眉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前两天的诗社，你没来。听说是和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他的语气平静温和，颇有抚慰之意。
　　靖珊微微点头，却羞于启齿。
　　“我记得你在文章里曾说，不带功利心去读书是人生一大乐事。我最初看好你们，也是因为你们在交往时，给人的感觉是不带功利心的。你们都曾是我的学生，希望能彼此多理解，多包容，不要留下遗憾。”
　　靖珊慢慢抬头，感激地看着老师。他对她颔首笑道：“我在课上也说过，希望能影响学生的人生观、价值观，甚至是爱情观。不过这种事情，旁观者也爱莫能助，还要靠你们自己去解决。”
　　靖珊腼腆地笑了。“谢谢老师。不好意思，还让您操心这些事。”
　　“我请你来，倒不是专为此事。”林老师见她眼中含着疑惑，又继续道：“赵思仪同学是你的室友吧？这学期她选了我的戏剧课，但一直没来上过。你了解是什么情况吗？”
　　靖珊素知林老师对考勤管理很严，思仪没来上课，他自然要过问，只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她犹豫之际，老师郑重其事道：“按照学校的规定，无故缺勤三分之一以上的课时，就无法参加期末考试，需要重修。”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和缓，“如果她有什么困难，你不妨直说。”
　　靖珊神色恳切地坦承：“她不来上课，的确事出有因。您以前教过的学生姬皓天，不知您还有印象吗？他最近住院了，思仪跟他……感情很深，常去照顾他。情之所至，令人感动。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我也会劝劝她的。”
　　林老师凝神思忖，语调低沉下来。“是男朋友么？”
　　此刻，办公室门外恰有一人路过，正是唐颂。他来看望以前的老师，顺便谈谈毕业后的规划，见这屋敞着门，隐约传来熟悉的讲话声，一时好奇心起，便渐渐走近。他刚好听到林老师问：“是男朋友么？”
　　唐颂心中一颤：是林戴礼老师！不知在和哪个女生谈论她的情感问题？既然涉及他人隐私，我还是回避得好。他正欲转身离去，忽听一个女生低低地说：“不是。”
　　唐颂惊得僵立原地，半步也动弹不得。是靖珊！怎么会是她？！
　　只听林老师又问：“难道分手了？”
　　靖珊沉吟片刻，缓缓答道：“从来都不是。”
　　林老师略显惊讶地“哦”了一声。靖珊声音微颤：“请原谅，我也有难言之隐，您就别再问了。”
　　林老师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和颜悦色地回应道：“好吧。我会考虑你刚才的话。”

　　不是。不是！从来都不是。从来都不是！她音量不高的寥寥几字，在唐颂听来却似五雷轰顶，令他心痛如绞。即使两人在闹矛盾，她也不该说出这种话！何况是当着那个人的面……她有难言之隐，难道我就没有？本打算今晚敞开心扉，请求她的原谅，难道这一腔深情全都错付了？林老师说会考虑她的话，是什么话？难道她这就表白了？枉我一直疼她、爱她、敬她、护她，难道一个人竟能这么快变心？还是她早有此意？
　　唐颂听到谈话将尽，唯恐靖珊就要出门，疾步轻声走向电梯。他扭头看到门口人影闪动，转身从10层奔下楼梯。在一层半的转角处，他猛然收住脚步，既担心在楼底电梯口遇见她，却又格外想拦住她。他深呼吸了一下，垂首背靠墙壁不动，让冷墙以助自己静心。
　　有个研究生斜挎单肩包，从他身旁经过，随口哼着张宇的《雨一直下》：“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唐颂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窗外虽未滴雨，眼中似要滴雨。他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敞开，却没勇气去追。
　　他向后一拳猛锤在墙上，忽闻下台阶声临近，还颇有节奏感——“哒哒、哒哒、哒哒”，好像小鹿轻快的跳跃。紧接着，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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